秋风一起,许多人又食指大动,想弄些吃吃喝喝的,这也算正常,君不见世界各温带地区文化中,都有秋收冬藏的习惯。收成以后,要不弄点东西饱饱口腹之欲,如何能排遣有生之涯?在这些“闲人”的眼中,大自然也就适时地长出许多生物,以供养生民,鲈鱼堪脍,鹿獐正肥,也是理所当然。
广东在五岭之南,虽有四时不谢之花,但仍有冬夏之分,两广居民特重养生,时序一至,补品就出笼。广州地区更因为是地方行政中心,官宦群集,殷实商家也多,对“易牙之道”又有一番新解,尤其在大清朝中期以后,广州开风气之先,成为外国海船辐辏之地,使得市面繁荣,经济发达。
由于“番菜”混入,广州的饮食文化更为多元,所以秋天的广州菜香处处。三年前,笔者偕眷自香港经广州、长沙,前往内地旅游,除了各地历史古迹之外,美食当然也是此行重点之一。到了广州,为了太座大人,决定做个场面,虽然住不起五星级饭店,总要进去看看,两人选定珠江边著名的“白天鹅宾馆”饮茶,显示自己颇有品味。没想到后来让广州的友人嘲笑一番,说区区只懂得看热闹,言下之意,不懂“行”。羞惭之余,笔者倒也能虚心求教,这才在友人的带领之下,来到广州赫赫有名的“泮溪酒家”,品尝了广东行家都称赞的广式饮茶。
“泮溪酒家”位于广州市西郊的荔湾湖畔,占地甚广,亭台流水,算是闹中取静,也不辜负“泮溪”之名。装潢相当精致,以名流出入、款待国宾为号召,我们一行人就以国宴为标准,进行饮食文化的考察及交流。餐点虽然精致,也只能以中规中矩形容,所以事后对菜色没有太大印象,只记得有烧乳猪及马蹄糕等,这是因为乳猪烧得真好,而马蹄糕一向是本人最爱;反倒是用餐环境优雅,餐具讲究,服务人员皆经过严格训练,举止合宜,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所费虽然不赀,但也可“骄其妻妾”(这话是孟子说的,实际上是偕妻同行,也没有娶妾的想法,用这话,只想形容自己志得意满而已)。
广东人一向以好奇闻名,尝试将各种动植物入菜,什么果子狸、穿山甲、大小爬虫均成为桌上佳肴。最引人注意的话题之一应属蛇餐,广东乡亲认为蛇肉可以去湿化淤,活血明目,所以大馆中经常以蛇为号召。由于笔者奉行孔孟之道之余,特别还自己加了一条“非礼勿食”,所以一些山产野味,平生不敢正视。这趟广东之行中,笔者就对此深具戒心,所以一再向友人陈明:“不吃蛇,不吃果子狸,不吃燕窝,不喝虎骨酒,俭约为尚。”
有一天,几位朋友招宴,选定一家相熟的饭馆,主人听了“四不原则”后,只是微哂,并无他言,笔者就以为下情已然上达。点菜时,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龙虎斗”、“三蛇羹”之类的怪异菜色,戒心渐失,静候上菜。不多时,服务人员上了一个小坛子,这当然是有名的广东“煲汤”,根据广州的习俗,饭前先来一碗煲了几个小时的汤垫底,才显得懂门道。这碗汤的学问虽大,食用之际,却只有汤,看不到内容,吃完之后,服务人员才会将坛里各色材料,摊在一个盘子中,以示交代。
当天行礼如仪后,只见盘中盛了许多类似鸡脖子的小段,恁你怎么自欺欺人,都知道这当然不是鸡脖子。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好像持戒多年的老僧破戒吃荤一般,事后虽然并无不适,但从此要对人多一分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