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是否开心,是生活得是否幸福的一个重要体现,爱吃而不敢吃,顾虑重重,那该多累呀。当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妻子儿女们不吃盐腌制食物,是他们的权利,是他们的自由,谁也管不着,谁也不该管。我反正打算豁出去了,不想那么多,今朝有吃今朝吃,明日愁来明日忧,即便死了,也是个享过吃福的鬼。这是我的选择,是我的权利,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了,谁也不该管。我就是抱着爱吃盐腌制食物的习惯不肯丢。1985年秋,我又一次请母亲来京住一段时间,以尽我的孝道。老人家这一回带来的盐腌制食物之多创历史最高纪录。从母亲到京之日起,像《杨家将》评书中回回离不开穆桂英一样,我家的餐桌上天天少不了母亲从乡下带来的盐腌制食物。菜对胃口,我的饭量也就增加了。我似乎不是吃的固体,而是吸的气体,没有多久,我从头到脚像充了气一样膨胀了一圈。这天在饭桌上,妻看着吃兴正浓的我说,你再努力加餐,保持和发展这种增肥势头,我已准备不久召集儿女们开个会,给你平反改正,摘掉你“豆芽菜”、“大虾米”、“骨骼标本”的帽子。妻的眉宇间显出很大的满足感。她从和我谈恋爱到结婚,一直为我的体壮未能达到她为自己制定的择偶标准而深感遗憾,今日始才得以如愿。可是,当我正要向剩下的半只盐腌咸鹅发动猛烈攻势时,胃癌向我亮起了红灯,使残腌咸鹅逃脱了被我亲自“剿灭”的厄运。
我不仅爱吃盐腌制食物,也爱吃各种的酱菜。我爱吃各种酱菜不仅是因为它们适合我的口味,觉得好吃,还有心理因素在起着作用。我生在贫穷的农家,小的时候,酱园坊里制作的各种酱菜,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品,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或者春节的时候,才能与它们打口头的交道,其余的时间只能瞪着双眼看着别人享用它们。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能经常吃上酱菜,我的日子就过出来了。参加工作后,经济条件还真的允许我能经常买酱菜吃,我也就毫不迟疑地毫不客气地经常从商店里大包小包地朝家拎各种酱菜。我吃酱菜,舌头尖子上觉得舒服自不用说,心里也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生活得美满幸福。
我很可能吃了顽固不化、愚昧无知的亏,吃了不接受新鲜事物、固执己吃的亏。我的胃癌不能排除是因久吃盐腌、酱制食物所致。我已知长期吃盐腌、酱制食物是有可能染上癌症的,其中包括染上胃癌。饮食对有些癌症有一定影响,已被国内外的医学专家们所公认。英国伦敦大学的托尼·迈克教授曾向新闻界宣布,经过9个国家15名科学家3年的调查研究分析得出结论,饮食不合理是引起癌症的重要原因,占癌症病因的1/3以上。特别是消化道癌症主要病因为饮食不合理。饮食因素在胃癌的致病因素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爱吃盐腌的蔬菜、咸鱼、咸肉等,因而东方人胃癌的死亡率是美国人的8倍多。根据我国的统计资料证实,我国沿海地区居民大多爱吃盐腌制鱼、肉等和盐腌酱菜等食物,胃癌的发病率就比内地吃盐腌食物较少地区居民的胃癌发病率高。如山东烟台、浙江岱山和福建长乐等地居民均爱吃盐腌制食物,这些地方的胃癌发病率及胃癌死亡率也较高。
盐腌制食物和盐腌制酱菜被人食用后所以有可能致癌,是因为这些食物中含有较多的亚硝酸盐,同时也摄取了过量的盐。医生们说,硝酸盐在腌制食物的过程中经细菌作用和食物中的亚硝酸盐都可以转变为亚硝胺类物质,而亚硝胺已被证实就是一种较强的致癌物质。医生们还指出,过量的盐能破坏胃黏膜细胞,从而容易引起细胞增生异常现象,成为致癌的一个因素。
如今我已故态复萌,又像往日一样大吃盐腌制食物和各类酱菜。亲友们骂我胆大妄为,称我为不讲科学的“野人”、“奇人”。我不信正而信邪自有我的道理,不过要留作下回分解,我会在本书的后面谈这个问题的。
事从气字出
我从医院回家不久,一位在京外工作的中学同学登门看我。他说,听我的一位朋友说,我的病是这几年气不顺造成的。他嘱咐我好生养病,以后心放宽些,肚量放大些,能忍则忍,尽量少怒,少气。
此刻我并不知“气可致癌”一说,只知气可致病、致死。我就经常见到或听到某某气昏过去了,某某气得彻夜难眠而得病,不得不住院治疗。在书本上,在影视屏幕上,在戏曲舞台上,我见到年轻有为、文武双全的盖世奇才——周瑜被老谋深算、智高才广的诸葛亮气得吐血而亡。至于究竟气成什么样的病,死于什么样的病,我不知道,也无法、更无必要知道。
从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得知,得了癌症的人不可生气。
手术后,有位先生和我发生了纠纷,他对人说,和他缠,不要饶了他,非把他气死不可。显而易见,他认为癌症患者气不得,一气就会呜呼哀哉。可是,在我身上,他的观点至今未被证明是科学的,是准确无误的。
当时,我并没有研究气会不会致癌,我只找我有没有气不顺的地方。确实有人惹我生气。
我曾自己生过自己的气,不过,那是前些年,病前这些年自我感觉良好。和领导少顶撞,和同事无龃龉。生就的贱骨头,无所事事,便觉得心猫挠似的难受,业务工作上因完不成任务或质量不上档次而受到指责的事,并不多见。不作非份所求,把陈毅写的“莫伸手,伸手要被捉”,既当诗句欣赏,又作信条供奉。后又搞来“人到无求品自高”的条幅,珍藏在夹子里,时常拿来翻看,权当镜子一样照照。我称党纪国法、军纪军规是生命线、荣辱线、贵贱线、价值线,用它们来圈定我的活动线,过了这个线的话不说,过了这个线的事不做,不越雷池半步。忙完公务回到家里爱喝两杯,杯中极少盛有从外面带回来的未消的余怒和余气。在办公室里我不乏安全感,夜晚在家里我垫高枕头睡觉,不怕半夜有鬼敲门。领导通情达理,该给的给我,有时过于优厚,令我受宠若惊。我所在的学院是绿化和卫生模范单位,它的自然环境,还有政治氛围使我感到温馨、陶醉、甜蜜,实在是心旷神怡,无气可生。
我和妻以前曾有事端,近些年“战事连绵”,风波频起,却在情理之中,是事物内部发展规律的必然反映。她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建筑系(据说已改为能源系)。在与她恋爱时,我已料想到,一个清华大学的和一个复旦大学的组建起来的家庭,是最富于碰撞性的家庭,稍不注意,就会成为一个争吵型的家庭,一个充满着火药味的家庭。但我没有改变主意,另行选择,组织另一类型的家庭,因为我喜欢与妻这种条件的人结合,尽管这种结合潜藏着危机,隐祸。这就叫赵、钱、孙、李,各人所喜。婚后主要由于我的责任,我的家庭果然成为争吵型的家庭,但因我早有思想准备,吵架怄气所产生的对躯体的破坏性大为削弱。其实,妻带给我的是:利大于弊,益大于损,乐大于愁。妻对我的贡献颇大。她的各个方面我都满意。虽然有时也由于她的不是引起纠纷,使我生气,可当我从大处一想时,气伤身的功效就微乎其微,绝对不至于致癌,就算是气真的可以致癌的话。
倒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气得我不轻。像世界上许许多多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好母亲、好女性。她出生在一个穷手艺工人家庭,从小就没有享过福。20岁出阁,婚后不久丈夫病故,改嫁我丧偶的父亲。她勤劳纯朴,人缘很好。解放前,她和我们一家人一直过着清贫的日子。解放后,她一直在基层当干部,任过村妇女主任、乡妇女主任等。要不是她家庭观念太强,早就吃了“皇粮”,至少当了乡一级的国家干部。
1958年,她去马鞍山钢铁厂参加大炼钢铁,在马鞍山钢铁厂水泥车间当工段长。1962年“大炼钢铁”下马时,厂方一再挽留母亲,要她留下来继续当工人,母亲又是因家庭观念太强,离厂回到了农村,继续担任村干部,直到70岁时才退了下来。
她曾当过县、地区治水模范,家乡人在叫她的名字时,一般都不叫她的真名实姓,多叫她“劳模”。她算得上在我的老家那一带。小有名气的人。
母亲爱我们儿女。她对我恩重如山。她给了我有血有肉的身躯,给我提供了创造、发展、进取、追求的条件和机会。特别有意思、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复旦大学新闻系学生这块牌子的获得,与母亲的贡献密不可分,尽管她并不知道。高考前我很自信,觉得其他科目绝对会拿高分,就是担心作文有可能会“砸锅”。为了有好成绩,我预先猜了两个作文题,写成稿子背了下来,以备他日之用。所猜的两个作文题中,有一个便是“我的母亲”。因为母亲的事迹好,我的文章也就写得好。高考考语文的那天,我打开试卷一看,作文题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猜想,我的作文得分肯定是相当高的,不然的话,我不可能于1957年进入复旦大学新闻系。
但是,我的母亲却有严重的缺陷,她像家乡许多人一样,从小就沾染上赌博的恶习。我的父亲也好赌。母亲和父亲在赌博方面堪称是天生的一对,地就的一双。我觉得我们的家解放前所以那么穷与双亲的好赌不无关系。我很恨赌博。当我们家乡这块大地上又兴起赌博的妖风时,我担心我的母亲会旧病复发,再上赌场。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家乡传来讯息,母亲成了赌场上的常客,而且由于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使,总是孔夫子搬家——输多。在写给母亲的信中,在与母亲见面时,我苦口婆心地劝母亲息赌,可她却我行我素,照赌不误。
为了她赌钱的事,我经常是一连几个夜晚睡不好觉,唉声叹气,不知怎样对待母亲才好。我开始对她产生反感,渐渐有些格格不入。过去我们母子见面时有谈不完的心,非常融洽。
现在代之以争执、吵架。就在我胃癌发作住进医院的前几天,我和母亲还恶吵了一架。我无法具体说出母亲的行为对我的健康造成多大的危害,但确实是给我的精神和肌体带来不小的打击。
惹我生气的另一人是我的儿子。儿子玩心太重,而且十几年一贯制。幼儿时期爱玩,上学了也爱玩。读小学爱玩,读初中爱玩,到了高中离高考也就眨巴眼的工夫了,仍和个玩字缠得没完没了。就为玩,他被“玩”到杭州他大姨妈家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和他们班上另外几个爱玩的孩子搭帮结伙地玩,我和他妈商量决定把他送到杭州去读书,让他和那几个也爱玩的孩子隔离开来,或许对收他爱玩的心有好处。为给他“治”玩病,我嘴劝,手揍,“文戏”和“武戏”也不知唱了多少出,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始终把玩作为重点突出,只舍得把精力的50%~60%用到学习上去。心思对着玩,学习成绩自然不会好,我和他妈都觉得高考落榜生他是当定了。
望子成龙,天下做父母的概莫能外,碰上这么个儿子我能不生气吗。另外,为他的学习问题,我和他妈多吵了许多的架,多生了许多的气。儿子把我身上的多少个好细胞气成了癌细胞,我说不准也说不清,反正把我气得够呛。
我的弟弟是我的第三个生气源。他儿时得了一场大病把脑子搞坏了,如今办起事来不会前后左右、远近高低的多想想,因而有时他就不自觉地惹我生气。他已有了两个女儿,觉得不行,想再要个儿子。我母亲在这方面倒很开明,认为不一定非要儿子不可,可是拗不过弟弟,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如愿以偿,挺美的,却给我增加了思想和经济负担。他们原来就缺钱花,这一添人进口,就更捉襟见肘。我不能看着他们受穷不管,只有多掏腰包。我还要给他们预做准备,建立小银行,以防一旦出现非正常年景时接济他们。我这不是过虑多愁,“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家就饿死过人,弟弟也饿得个九死一生,谁敢保证像那样的年景就不再有。我搞不清弟弟为我患癌症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搞清了又有什么用,生他的气又有什么用,可是我能不生他的气吗。
我不知道“生气可以致癌”,有没有“娘家”,有没有“外婆家”。可是,在医生们的嘴里,在医书上,答案是明确的:生气确实可以使人致癌。自古到今,中外医者大多认为精神因素对有些癌症的发生和发展有着影响。就有“百病皆生于气,万病源于心”、“世界上70%的病床是为精神负担重的病人准备的”、“精神创伤、不良情绪,为患癌症的重要病因”、“无根据的恐惧、精神沮丧所导致的癌症发病率,要远远超过家族的遗传因素”等等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