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父亲的结论下得太早了,后来我变了种,没有把顾家的不饮酒的传统继承下来,发扬光大。我1962年参军到解放军报社工作后,和与我同时调至报社的另外两名大学生合脾气,交情深,大家一来情绪便去单位附近的柳泉居酒家消费消费,向酒店老板、也向社会做点贡献。吃饭时也要酒,因他们也属清教徒式人物不沾烟酒,只要甜酒,如葡萄酒、小香槟之类。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喝酒的功夫炼出来了,觉得甜酒酒劲不够大,只认二锅头之类的白酒。从此我待客或作客入席吃饭时,总记不起和甜酒曾经有过一段往日的情缘,视它们如同陌路,而只想只顾和白酒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情谊,继续深“交”下去。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我这时的喝酒本事纯属“小儿科”。
事在人为,酒在人喝。勤喝酒、多喝酒,自然就会有酒瘾有酒量。多次回乡探亲使我对酒兴趣越来越浓,越来越贪,成为一个嗜酒者。我家乡的酒风,像存放了多年的上等白酒一样,又浓又烈。这里的人们总会找到各种理由和借口摆设宴席,并且在交杯碰盏之后,就不再想到结束的问题,像是要创造个人间也有不散的宴席的奇迹来。不少的情况是,不放倒几个人就不能算是席。酒席上喝醉死人的事时有发生进入这样的好酒之乡,不要说喝,就是光闻也能把人闻成个酒迷、酒徒、酒鬼来。
到部队后,我起初是每年的一次探亲假,后来是每4年有一次探亲假。出差南方时,我总要借机回家乡一趟,呆上一段时间。我还曾因特殊情况的需要回过家乡。参加工作后的10多年时间内,我几乎每年都要回家乡一趟。我母亲解放后一直在基层当干部,人缘又好,交友多,结识的乡干部和大队干部多。我的家乡有许多我的小学和中学时的同学和老师。
我们家的门楼子大,走动的亲友多。所以我回去时,不是我们请人家,就是人家请我和我的母亲。每天至少要入一次席,有时达二次,只有早餐是与家人共进的。每次入席时,我都要被在座的诸君视为或称为“稀客”、“贵客”、“北京部队大机关来的客”,自然是敬酒陪酒的对象。其实也是主要攻击方向,或者叫主要攻击目标。他们莫不持这样的“席见”:酒席桌上不醉倒人不热哄,不算酒席。所以,每入一次席我就要当一回醉汉。每逢我入席,家里人就要准备好生藕、荸荠之类的冷食,以便我醒酒之用。我在家乡曾大醉过两次,其中一次差点让我“壮烈”了,使我在离霸王葬身地乌江仅三四十华里之遥的一位中学同学家上演了一出“别姬”。那天大概是因喝了白酒红酒等5种酒,酒喝杂了的缘故,酒劲来势异常凶猛。我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脑袋里像是有一股炙热的岩浆,东一下,西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无情地撞击着我脑壳,大有不破壳而出誓不罢休的气概,使我的头胀痛的程度,达到我所能忍受的极限。我觉得,这种岩浆若再多发挥一点点威力,稍稍增强一下我的头疼程度,我是非完蛋不可了。我凄凄惨惨戚戚了,对一直给我用凉毛巾捂头,用一瓣一瓣的橘子往我嘴里塞的妻说:“我怕不行了。我居然干出这种蠢事,现在后悔晚了。我在世时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请别记恨我。”妻潸然长泪,其状也惨。当然,悲剧并未酿成,这不过是我人生历史上的第一次未别成的永别。
几经狂饮豪喝,我达标而进入“酒鬼”级,虽当不上超一流酒鬼,一流酒鬼还是当之无愧的。我每天离不开酒,经常是中午一顿,晚上一顿。有好菜要喝,就生胡萝卜、腌咸菜也要喝。
隔不了多天,不是邀朋友来家喝,就是到朋友家喝。端起杯子后,不喝到自己不大能做自己主的时候舍不得丢手。有人劝我注意节制,不要坏了身体,我却乐此不疲,只管放荡。我们单位一个人喝酒的水平只能在我之上,不能在我之下。他后来患肝癌而亡。大家都认为他死于酒。他死后的那几天我怕过酒,但很快我就不怕了。
正当我一如既往继续按照原有的喝法喝着酒的时候,在1978年,也是我喝酒上瘾10余年后,我患上了慢性胃炎病。
我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我的慢性胃炎是由我过度饮酒造成的,但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大。
在我患了慢性胃炎病后,也很可能是由于我恶习不改,坚持过量喝酒,使我的病一直拖着,未能除根,以至最后酿成大祸。每当病情严重时,我就只吃药不喝酒。吃药病好后我又喝酒。喝犯了胃病我又停喝改吃药。如此循环往复达十几年之久。1985年冬,我的胃又犯病了,但已不再是慢性胃炎,而是中晚期胃癌。
现在看来,我的中晚期胃癌是我喝酒喝出来的可能性最大。喝酒可能坏了我的胃,使我有了慢性胃炎病。据知,慢性胃炎和胃溃疡都可以癌变。有人说,有10%~30%人的慢性胃炎病会发展成慢性萎缩性胃炎,而慢性萎缩性胃炎的癌变率为6%~10%。我国华东沿海地区的慢性萎缩性胃炎的癌变率约为10%。有文字记载,在我国,溃疡病的癌变率为5%~10%。在国外,有的地方胃溃疡的癌变率竟高达12.3%。我的胃癌很可能是由我的慢性胃炎发展而成的,我的病根子是我长期过量的饮酒。
我判断我的中晚期胃癌是由于我长期过量饮酒所致,还基于另外的一个理由。有不少医书指出,酒可能是一种癌助长剂,能起一种协同致癌的作用。它能增加其致癌剂,特别是增加抽烟的致癌作用。如果一个人既吸烟又饮酒,患癌的危险性就成倍地增加。法国里昂国际癌症研究所的一项调查发现:大量抽烟(每天抽20支)及中等程度饮酒的人较饮同等量酒和中等量抽烟(每天抽10支)的人患食管癌的可能性要大5倍。既大量抽烟又大量饮酒者,危险性就增加40多倍。据此不难推断,我的大量喝酒,为虎作伥,充分发挥它的癌助长剂的作用,和我的大量抽烟勾结起来,拼命增加我抽烟的致癌作用,使我轻而易举地染上了癌症。
我曾为我由慢性胃炎而为中晚期胃癌的进程之短惊讶过、迷惑过、怀疑过。在患中晚期胃癌的半年前,我在我单位的门诊部做了胃镜检查,病理报告是胃壁组织增生,短短的时间内,我的胃病就变成了胃癌,而且还是中晚期,速度之快连火箭也比不上嘛。我让妻去向给我做胃镜检查的大夫讨教原因何在。那位大夫说,在一定的时候和一定的条件下,癌细胞的分裂速度和增殖速度是呈几何级数上升的。我现在明白了,我肚子里的酒和烟协同作用,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威力无穷,不仅使我的慢性胃炎很快癌变,而且癌变程度很严重,一经发现就已是中晚期了。
莫非因遗传
生病之初,有人问我,我的癌会不会是遗传所致。我回答说,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并不那么简单,说也难说清楚。
大约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我的祖父死了。记得他死前的一二年,整天躺在藤靠椅上,不能站立行走。他大口地吐着又浓又绿的痰,散布在他左右和前后的地面上。他每移动一个地方就留下一滩叫人恶心的痰。我不知道祖父死于什么病,家里的人也没讲过祖父死于什么病,更未曾讲过祖父死于癌症。这也难怪,祖父死的时候,我老家的人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癌症”这么回事。要我现在说,我只能说我的祖父有可能死于肺癌。
我的父亲二十几岁时就哮喘,痰多。我估计他早期的病是肺病。后来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哮喘得更厉害,痰也更多,并且犯病的频率也在增加。1963年,我把父亲接到北京,一来让他开开眼界,观光观光;二来给他治病。我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位大夫背着我的父亲对我说:“你的父亲本应动手术切掉肺,但因他的体质太差办不到。他只能等死。他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我现在很后悔,我当时未问我父亲的病究竟是什么病,肺病?肺癌?父亲从北京回老家后不久即与世长辞了。父亲的死因我不清楚,只能说是有可能死于肺癌。
我家族中的大姑母患过癌症。她患的是直肠癌,并且死于此病。她的病是大医院经过病理检查确诊的,是准确无误的。
不能确定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死于癌症,当然不能确定我的家族是癌症家族,也就不能肯定我的胃癌是遗传的产物。如果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确实因癌而死,那么就可以说我的胃癌很有可能是我家族中先辈们遗赠给我的一份礼物,当然,是一份很不好的我太不乐意接受的礼物。因为,癌症确实有家族遗传的倾向。有据可查,拿破仑本人和他的爷爷、父亲以及1个弟弟和3个姐妹均死于胃癌。广东省佛山市一个家族5代共38名成员中有11人患有鼻咽癌。调查发现,广东人移居上海、北京或国外后,他们后代的鼻咽癌发病率仍高于当地人。日本的胃癌发病率高,而移居美国的日本侨民的发病率比当地人高。我国河南、河北、山西3省交界地区是食管癌的高发区,那里65%的食管癌病人有家族史,还发现在同一时期家族中两代数人同患食管癌。同样,在江苏启东市父子兄弟同患肝癌的病例也很多。目前已证实有明显遗传倾向的癌症为:结肠癌、肺癌、乳腺癌、白血病、肝癌、卵巢癌、肾恶性肿瘤和肾上腺恶性肿瘤等。
但是,多数的癌并未发现有遗传性。另外,从癌症发病率的年度变化来看,也可看出癌症不是遗传因素所致。医学专家指出,目前尚未找到遗传因素与癌症发生有关系的直接因素。癌症不存在确定的遗传性,不是遗传性疾病,但遗传因素对癌症确有一定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所指癌症的遗传倾向是指癌症具有一定的遗传性,而这种遗传性只是一种潜在的可能性,不是必然性。所以,我说我的胃癌并不一定是我家族中先辈们的一份遗赠,还是恰如其分的。
迄今为止,我们只知癌症是有遗传倾向的。我们也只知癌症的发生是多种因素决定的。我也就可以说,我虽患了胃癌,我的儿子和女儿不大可能因遗传而患癌症。我的儿子正值择偶期,我恳请有心与我儿子谈朋友的姑娘不必为我儿子会不会因癌症的遗传性出问题而担忧。不写这个问题不行吗?!考虑再三,我觉得不行。城门已经失了火,哪能殃及池鱼。已因有人对癌是否会传染问题的情况不明,使我的儿子受到了委屈,我哪能再不把癌症的遗传性讲清楚,而使我的儿子再遭不白之冤,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呢。
食不该食吗
胃癌病初,我未曾提到我的病与吃盐腌制食品有什么瓜葛,是一位天才的自悟的业余医学家说,我的病可能与我长期大量吃盐腌制食品有关联。这位医学家就是1998年已与我离了婚的妻子。妻陪我去中国中医医院看病时,在小汽车上对我说:她曾看到过一个材料,说日本是个胃癌多发的国家,尤其是该国沿海的渔民,胃癌发病率之高,在世界上是屈指可数的。重要的原因是,沿海渔民们长期大量地食用盐腌制的鱼、虾之类的菜肴。你的癌可能与你爱吃盐腌制食物有关系。
过去我从未放过我大脑的假,让它到医学王国去旅游旅游,所以我不知道妻的话是不是有道理的,是不是科学的,是不是说到了点子上。我只知我确实有一部很长的爱吃盐腌制食物史,只知我从会吃菜时起直至现在就吃和爱吃盐腌制食物。吃进我肚子里的盐腌制食物如果都还在的话,能堆成一座小山。
解放前也好,解放后也好,我老家的男女老少都吃盐腌食物。若有人提出该不该吃的问题,绝对会有人说他下雨出门时忘了带伞,让雨水渗进脑壳里,把大脑搞坏了。我生在农家,各类盐腌菜肴是餐桌上的主角,是我筷子要去的主要食物领域之一。我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否则就只有干舔白筷子。我从小是吃盐腌咸菜长大的。
长大进城后,我仍然保持着爱吃盐腌制食物的习惯。搞不清妻哪一日哪一时得到盐腌制食物可以致癌的信息,只知道她在20世纪80年代末就对这类食物实行拒吃。一双儿女大概受到他们妈妈的私下宣传,也相继拒吃。我心中暗喜,祝贺我自己要走吃嘴运了。不是自吹,我确是一个先家庭之忧而忧、后家庭之乐而乐的人,过去我们家吃从老家带来的盐腌制鸡、鹅、鸭、鱼、肉时,由于妻子儿女们也还感兴趣,我每每对自己的筷子进行“戒严”,该出手时也不敢出手,总让他们先吃个尽情,没有“打扫战场”的任务就算了,有“打扫战场”的任务仍归我承包。现在可好了,盐腌制食物这一块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确实是十分精彩、美不胜收呀。
我所以不愿意在我大脑里腾出块地方摆放“吃盐腌制食物可以致癌”一说,是因为我有思想障碍,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胡乱吓唬人的宣传而已,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常想,我的老家的人,有哪一个不是在盐腌制食物里滚大的,结果是夭折的当然有,长寿的也不乏其人。有个姓徐的老头,96岁方作古,据说要不是儿媳妇对他太恶,长期不给他吃饱吃好,导致他严重营养不良,他肯定会当上百岁寿星。我母亲肚子里装的盐腌制食物比我的要多得多,照样七八十岁朝上活,要不是后来摔断了骨头,无条件医治,硬是疼死,她也极有可能成为百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