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嬛虽然很想直接启程赶往无忧山庄,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她必须在他不在时替他稳住京城的形势。
“李伯,将三公子请到息雪阁,然后再派人去九王府和楼府请九爷和楼大人。”楼嬛一回到七王府,就迅速吩咐李伯,随后自己匆匆赶回息雪阁。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三公子就赶到了息雪阁,他们似也隐隐知道了事情,因而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十分好看。
“看来你们都清楚事情的始末了,那也省得我再说一次了。”楼嬛神色平静地讲述,视三公子酱色的表情于无物。
“王妃,你怎么可以让殿下这么做!现在京中局势如此紧张,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这天下就会易主!”澄空毫不留情的怒斥,那双原本恍若雨后初晴天空般澄亮双眸此刻布满乌云。
“澄空,你别这样,王妃也不想的。”霄蓝拉了拉澄空的衣袖,为楼嬛辩解道,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霄蓝,身为世子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形势严峻,这次殿下却抛下这一切,从未与我们说过,这样的情况从来都没有过!”
霄蓝的脸色暗了暗,从他们跟随殿下开始,凡事都有商有量,殿下像这样一意孤行的行为的确从来未有过,但这也足以说明王妃在殿下心中的心中的地位,已然超越江山。
“王妃。”一直沉默以冰块脸示人的秋痕缓缓开口,“这次以后,请王妃离开殿下。”
“冰块,你胡说什么!”霄蓝的脸色顿时惨白,讶然道。
面对三公子的叱问,楼嬛都能安然以对,因为她知道自己受再多的责骂都无可厚非,但秋痕的一句话却让她伪装的表情全数崩溃,微淡的苦涩自唇角漾开,“这一点,请恕我无法做到,只要他还需要我在他身边,此生我就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如此珍爱她,自己怎又舍得再次离开。
秋痕未曾想到她会是这样一番话,毕竟在之前,听闻都是这位王妃百般逃离殿下,可是,事实是如何,他们都看得很清楚,冷冷的声音落下,犹如追命锁魂之音,“王妃,你会毁了殿下!”
楼嬛的双眸蓦地睁大,表情僵硬竟不知该如何去回绝,就在这时,息雪阁的门被人推开,正是接到消息拼命赶来的祁洛与楼予湛两人。
“莫清痕,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祁洛厉声质问,一张瑰姿艳逸的面容此刻充满戾气。
“九爷,我认为秋痕并没说错。”澄空接口,殿下可以为了王妃不顾一切,那么,或许终有一日,会为了王妃去摧毁他们往日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错,大错特错!”祁洛怒然甩袖,“七嫂是七哥宁愿舍命也要保护的人,你们如果这么做,岂不是等于在七哥身上捅了一刀!”
楼嬛感激地看了一眼祁洛,似乎从他们初识起,这位九爷就不由分说地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可今日,她找他们来,不是为了探讨这个问题的,深吸了一口气,泠然出声,“此事再多加争辩也毫无意义,当前最重要的是要救出殿下,并且,替他稳住京城,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王妃说的没错,澄空,冰块,我们先商量要紧事。”霄蓝亦附和,然后望着楼嬛,道,“王妃有何想法请说。”
“明日我就会赶往无忧山庄,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也定会救出他!”
“嬛儿,无忧山庄太过危险,你一个人去太勉强了,我陪你去吧。”楼予湛的笑容温煦如一朵秋花,绽放在这无边的寂寥之中。
楼嬛摇了摇头,“三哥,你必须留在京城,无论如何,在我们不在的一个月里,一定要稳住皇上的病情,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
虽说前几日皇帝病危只是一场戏,但楼嬛看得出,皇帝的身体的确不好,而且他暂时还没有下决心要立谁,所以,当务之急,他们一定要保住皇帝才能计划之后的事。
“七嫂……”
祁洛还欲言,却被楼嬛接下来的话打断,“放心吧,无忧山庄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地方,你们信我,我一定会将他带回来的。”
不知为何,她淡淡的不染任何颜色的话语,却让在场的人听了莫名的沾上些许微凉的凄寒。
瞬间的静止,空气压抑了些许。
楼嬛扫了一眼众人,随后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语气诚恳,“我走了之后,京中只能靠各位了,我不在的日子,我会留下令牌,未央楼会全力配合。”
窗外鼓荡着一卷又一卷的风,将凌乱的朵朵鸢尾,抖落在了寒凉的夜色中,楼嬛坐在窗边,怅怅的叹气,长长的忧与幽含在口中,仿佛一味薄荷叶,清凉而绵远。
漫漫的目光中,迎面走来如翠竹般挺拔的清隽男子。
“嬛儿,怕吗?”楼予湛与楼嬛隔着打开的窗,低声问道。
“怕。”楼嬛毫无隐藏地表露,凄凉的表情浮现在月色朦胧拂过的玉容上,往日清越的声音此刻听来,已支离破碎,“三哥,我怕我救不了他,就如当初我救不了娘亲一般。”
楼予湛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颤的素手,“嬛儿,你要相信自己,也要信他。”
“是啊,他是祁穆,总是算无遗策,这一次,他也一定会事先安排好的。”楼嬛一遍又一遍反复告诉自己,他做任何事都会未雨绸缪,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何况,他背负的东西如此之多,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一切,明知此时至关重要。
可每当她想这么暗示自己时,心里总会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然后,哑口无言。
“嬛儿,带上陆息。”
“息儿?”
“是,带上他。”
同样的月色,朦朦胧胧的落在一间草庐上,草庐临水而建,偶有飘来的浅浅芦苇香,安然而静谧。
草庐的窗边同样坐着一名白衣男子,屋中黑暗,唯有借着月色漏进才能隐约照出男子的半边侧影,他的表情微淡,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只是空渺地望着外面。
“你真的决定了?”草庐外响起优雅的女声,是黄芜。
祁穆薄淡地笑了笑,鼻尖嗅着外头飘来凄清而干净的空气,淡语,“是,请你转告师傅,穆,无悔……”
黄芜叹息地摇摇头,再是无言,怅惘离去。
祁穆唇畔的弧度加深,眉目干净,如一派山水清明,映着晶莹之气,他想着她,眼色温柔,窗外的月影婆娑,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看见她洁渺的容颜穿山渡月,踏浪而来,若一幅湮没的水墨丹青。
而后,笑意骤然枯萎,复至浅薄平静。
月光忽亮,瞬间将半边隐藏在黑暗中的祁穆照亮,白衣血迹斑斑,肩胛处被插入两根粗粗的铁链,穿透了整个肩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