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三人常相约为伴。红玉、月言自结为姊妹后愈加亲厚,而因秦朗性格爽朗且略通文墨,倒是与二人颇为投缘,三人抑或谈论兵法战事,抑或吟诗作对,皆能各得其乐,彼此间融洽非常。
“姐姐,你说那秦朗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能同时迎合我们所有的喜好?我不善看人,但觉得相处下来很愉快,便觉得他是个好人了。”红玉在与月言单独相处后问道,一边抬手托腮轻嗅蔷薇架上怒放的一朵蔷薇。
“这花倒是与妹妹极配呢,都是这样的明艳动人。”月言望着一旁娇憨的红玉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我是问姐姐你觉得秦朗怎么样嘛,怎么又说我。”
“我没忘,只是刚看妹妹在嗅花时的自然情绪流露,不禁想到,我等闺阁女子本该不问世事,将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即是,对男子亦不敢有太多评判;但人世间男儿,若能有真性情和担当,那便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了吧。秦公子虽与我们相厚,皆能与我二人投缘,但却是真情自然流露,本性如此,无丝毫矫揉造作和刻意讨好的嫌疑,也是似妹妹一般的人物,自然是好的。”月言倚在一丛芙蓉花旁的石桌上,目光望着远处淡色只剩轮廓的远山。
“那姐姐要是嫁便嫁这种人了?我可都知道了呢。”红玉折下一朵蔷薇花娇俏地笑着。
“妹妹不可如此玩笑。”月言收回目光,望着一旁的芙蓉花陷入了一阵沉思。
日久而彼此间多了些别于友人的情愫,秦朗早便对红玉、月言心生爱慕,一时抉择不下便没有说出;而月言心思缜密细腻,心内明白想嫁秦朗这样投缘真性情的男子,但碍于羞涩未说出口;红玉天真浪漫,性格豪爽,并不曾知觉这些莫名的情绪,但对秦朗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很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于是彼此间暗生情愫,却是谁也没有点破。
秦朗之父为苏浙一代商贩,本意让唯一子嗣读圣贤书,虽不期会位列公卿,但起码能够堵住众人说他一身铜臭气的嘴。但是天不作美,唯一的一位公子不喜读书,整天还喜欢耍刀枪棍棒,害得老父头疼不已。几番无奈之下,决计依照古人言,来个成家在先,希冀秦朗能够早日懂事起来。
听闻商贾秦家要为公子娶妻,上门说亲之人络绎不绝,但秦朗一概回绝,气得老父哮喘病发作差点背过气去。问询之下,秦朗回道:
“此生愿得红玉、月言相伴,世上再多女子也不愿娶。”
秦父多方打听,才知儿子说的是木匠阮家小女阮红玉以及抚台大人千金苏月言。这可愁坏了秦父:一个是低贱的手艺人之女,一个是高贵的为官者千金,娶其中任何一个都让他心里不舒服——儿子是要读圣贤书的,和一个手艺人之女在一起会有什么出息;但是最高不可攀的是苏家,这样的宦途之人岂会将千金下嫁一个商贩之子?悬意不下,秦父与秦朗商议,要么将红玉娶作妾,再与他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小姐;要么他发愤图强,考得功名,能够有娶月言的机会,日后也可再将红玉纳做妾。
秦朗思忖再三,认为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虽会委屈红玉,但若能得双美,日后好好待她二人即可。为此,秦朗丢弃棍棒,也不再外出游玩,一心扑在书中,甚至挑灯夜读,连秦父都讶异不已。
赴京赶考前两天,秦朗拖仆人带话与红玉、月言相继见面。便在西子湖畔,秦朗分别与二人约定:
“待我考得功名回来,一定娶你。”“就算你考不了功名,我也嫁你。”红玉如是说。
“若我金榜题名,定娶你为妻。”“自是珍重,鸿雁千里,等君归期。”月言如是说。
几年寒窗,一朝定功名。秦朗不负众望跻身前三甲,以探花之衔荣归故里,苏浙乡民夹道相贺,秦父颜面有光,欢喜之下不日即前往苏府提亲。苏抚台本不想与商贾结亲,但一来其子已高中,将来加以培养定能在官途助己一臂之力;二来爱女早已属意于他,并发下了此生非他不嫁的誓言,几番思虑之下,决定将女儿下嫁于秦朗。
秦朗得知此信,喜不自胜,思忖何不同日迎娶红玉,如此三人和美,岂非人生一大快事?秦父也是昏了头,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前往阮家提亲,阮父满口应声不迭,不料女儿红玉听闻秦朗要同时迎娶她与月言且纳她做妾,勃然大怒:
“请你带话给秦朗那混蛋,别说我不愿给他做妾,就是他娶我作正妻又娶了别的女人,我也是不答应的,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秦父被这红玉的话气到哮喘再犯,回家将儿子痛斥一番,从此再不准提及红玉之事。秦朗痛惜不已,不料不仅事难双全,就连一桩好事最终也演变成了悲剧——月言听闻秦朗要娶红玉做妾,一是绝望所爱之人心意不专,二是替好姐妹红玉感到气屈和愧疚,留下一首《白头吟》,犹在最后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上洒泪留痕,之后便自缢而死,魂归天际;红玉闻得月言之死,心知对其有亏欠,也为感其金兰情,也随之而去。一朝红颜俱殁,苏浙之人痛心不已,将矛头话端指向了秦朗;苏抚台痛失爱女,利用职权寻了个不是将秦家悉数查抄,而秦朗早因红玉、月言之死而受到重创,从此萎靡不振,更因家道中落而心生愧疚,加上几度辗转漂泊,衣食不全,不久便因病而终,死时凄凉,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向乡邻四处借凑得一些银两勉强入土。
若知今日事,何故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