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雪川从仁心堂的内堂大步走出来,满头满脸的汗水,夹杂着悲伤痛苦和纠结。王伯也从里面走出来,愁苦难解都刻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夏至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迎上去问:“王伯,川子哥,大夫怎么说?”
他俩谁都不说话。
正在这时,仁心堂的大夫也走了出来,劝道诚恳:“老夫知道山里人生活不易,这诊金就免了,药钱也可以稍减一些,治或不治,你们尽快给我一个准信儿。”
夏至盯着王雪川问:“川子哥,到底怎么样?要使多少钱?”
王雪川一下子蹲在了墙角,双手抱头不说话。
王伯也是一样。
这可把夏至给急死了,你们俩好歹说句话啊!
大夫坐回诊台旁边,也是摇头叹气。
夏至直接走过去,刚要开口。
“那些树枝是你绑的?”大夫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眉目之间透着平静和大度,颇有点名医的风范。
夏至本来就有些心慌,毕竟她只知道常识,不是医学专业的,突然被大夫一问,更加心虚,有些结巴:“大夫……绑得……不好吗?”
“多亏你绑了!不然一路马车颠来,病人就瘫了!”大夫点了点头。
呼……夏至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请问大夫尊姓大名?”
大夫说道:“免贵姓苏,梅龙镇的人都叫称一声,苏大夫,仁心堂就是我家开的。”回答完以后,还是有些惊讶,这位小娘子真的是山里村姑?
“苏大夫,王家婶子究竟怎么样了?”夏至急着知道情况。
“你是她家亲戚?”苏大夫有些好奇。
“不是,她家和我家一个村上,平日对我们特别照顾……”夏至说得诚恳,见大夫一直答非所问,更加着急,“她现在是什么情形?”
“腰骨裂了,还有多处骨折,至少要静养半年,这半年要每日服药,细心照料。不然的话,轻者落下病根,重者会丢了性命。”苏大夫尽量简单扼要地说。
“苏大夫,这个月的药钱要多少?”夏至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问。
“一个月三两银子,”苏大夫不假思索地回答,“每个月来复诊一次,按照需要调整药量,药量减了,药钱自然也就少了。就不用三两这么多,二两左右。”
夏至忍不住嘴角抽抽,她在李家村算是赚得多了,也吃不消这样啊。
苏大夫看着夏至有些发白的脸色,没有半点嫌弃的样子,而是温和地解释:“这个月三两,是骨折复位……你可知复位是什么?”
夏至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苏大夫更加意外了,刚才这小娘子和刚才两个山里汉完全不同,一点就通,聪明得很。
“还有,病人不愿意治,宁可回去等死。”苏大夫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这副德行。
“啊?”夏至楞了,再好的大夫遇上不听话的病人也使不上劲!
“可难为我了哟。”苏大夫故作难色。
夏至果断转身,问:“川子哥,一句话,你们想不想给婶子治?”
王雪川蹭地站起来:“当然想!可是我们没这么多钱!仁心堂从来不赊账的。”
王伯也开口:“我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变天,就咳得整晚睡不着……天天吃药,一年下来,每个月也要一两银子。家里实在没这么多钱啊。”
夏至一怔,内心的咆哮脱口而出:“王大伯,您有咳喘病还老抽旱烟啊?”明知道自己肺不好还抽烟,不是典型的不作会死吗?难怪好脾气的王婶总是为这事和他杠上。
苏大夫两眼一亮。
王伯老脸一红,讪讪地说:“村里的汉子谁不抽旱烟,不抽这个都不是男人了。”
夏至无语了。
苏大夫微微一笑,山里人嘛,就是这样无知又自以为是,这个姓王的汉子是他的老病人,他太知道他们一家的性情了。
夏至冷笑了一声:“能撑起家的才是男人,能为妻子治病看病的才是男人……抽着旱烟要老婆儿子累死累活照顾、喊穷没钱给老婆看病的,算什么男人?”
王雪川一楞,嗓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夏家大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父亲说话?”
王伯也怒了,指着夏至:“你这个丫头,平日里装着还真像,亏我们还想让你当儿媳妇儿,这么目无尊长。川子,你死了这条心!”
这下轮到夏至楞住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夏青生气了:“我阿姐说错了吗?男人不是该保护老婆孩子吗?老婆病得这么重,男人嫌药费贵就不治了,算什么男人?!”
这下,夏至知道自己的怒意从何而来,好像原主的渣爹就是嫌弃老婆病重费钱,一走了之的。这是夏家姐弟心里的痛,无人能懂。
苏大夫摸着光光的下巴,这小村姑和小哥还真是让人意外。
夏至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你家的儿媳妇,是你们想太多了。借我的两百文,记得还。阿弟,我们走。”
夏青愤愤不平地瞪着他们,拉着夏至转身就走。
姐弟俩手拉手出了仁心堂的大门,忽然看到乔七公子的马车还在外面,福气也还在车上,都不由地楞住了。
乔七公子从侧窗探出头来:“粗野无礼又凶悍,谁要是瞎了眼娶到你,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夏至本来阴郁的内心,瞬间变成怒火,对着他一通咆哮:“直言是非就是无礼?不管妻子死活就是天经地义?”
“放心,我夏至就算没人敢娶,没人愿意娶,也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不劳乔七公子费心。”
“乔七公子,您半路扔了块帕子,不如连马车都扔了吧!”
说完,夏至拽着夏青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