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和夏青憋着一口气走个不停,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正站黄记染坊的大门前,错愕之间,又听到一溜马蹄声,回头一看。
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乔七公子的马车,离他们只有五步距离。
夏至的脸都黑了。
福气扶着乔七公子下车,看到夏至和夏青,都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冤家路窄!
夏至拉着夏青,头也不回地向集市走去。怎么都想不到,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他们来梅龙镇很匆忙,完全没顾上带伞的事情。
雨下得很大,哗哗地在屋檐上溅起一层水雾。
以夏家姐弟的小身板,淋这样的大雨一定会生病。他俩只好往染坊跑,先避过这阵大雨再说。
谁知,他俩刚跑到染坊门边,大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
夏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乔七存心不让他们好过,所以这个时候敲门是白费力气。他俩就躲在了屋檐下。
没一会儿,他们脚上的草鞋就被雨水泡得像海绵一样,每挪动一下,就会发出水声,这滋味真酸爽。
“阿姐,如果雨一直下,我们怎么回去?”夏青眼巴巴地望着水面被雨点砸出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担心。
“夏天快来了,大雨都是一阵一阵的,再躲一会儿就行。”夏至安慰道。
“阿姐,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你。如果因为今天的事情,没人向你提亲,我陪你一辈子。”夏青握紧了拳头,满眼坚定。
“反正我也没人要。”夏至安慰着。
“不会的!阿姐多好,是那些男人没眼光!”夏青反驳着。
在他的记忆里,夏家从来都是省钱,出门不捡到钱就是吃亏。
娘亲的病本来没那么重,就是因为爹爹不舍得花钱,娘亲也心疼钱,一拖再拖,拖成了重病,最后走了。
如果娘亲还在,他们既不用这么辛苦,也不会被骂没爹没娘的野杂种……每次这么想,夏青就忍不住掉眼泪。
“阿弟,你想娘亲了吧?”夏至的心里很不好受,看到夏青难受,就更难过了。
“阿姐,他真是我们的亲爹吗?”
“应该是吧。”
“阿姐,你恨他吗?”
“阿弟,阿姐不太记得了,”夏至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按照小说套路,摊上这么渣的爹一定非常麻烦。所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不说这些,说点其他的。
“阿姐,你说苏大夫能治好王婶吗?”夏青一听,果然转移话题,”王婶以后还能走路吗?“
“阿弟,我也不知道,”夏至自然希望王婶可以得救,事实上却不乐观,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王伯是那样的男人,王雪川也是这种样子。”
夏至知道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习俗和传统的力量很大,更重要的是,要王家人转变想法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正在这时,雨幕中传来阵阵呼唤声:“夏家大姐,你在哪儿啊?”声音在大雨中隐隐约约,不甚分明。
夏至和夏青向雨幕里张望,来的不是别人,是王雪川。
姐弟俩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
王雪川从头到脚都是水,长发也紧贴着脸,满脸是水,让人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就这样站在暴雨之中,在电闪雷鸣之中,望着夏家姐弟。
六眼只相对了一瞬间,又各自移开。
没有人说话,确切的说,没有人先开口。
王雪川低着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沉默之中有太多的情绪。
夏至没了耐心:“你跑这儿傻站着做什么?”
王雪川缓缓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直视夏至,任凭风吹雨打了好一会儿。他坚持要救,他爹却不同意。
理由很充分,王家的钱要留着给他娶媳妇,即使全拿出来都不够药费;更重要的是,苏大夫也说,需要很长时间的精心照料,能不能完全康复,他也不能打保票。
娘亲躺在仁心堂不言不语,眼泪汪汪。
他该怎么办?
“淋雨淋到生病,站在这里扮木头,你娘亲就会好起来了?”夏至冷冷地问。
王雪川怒吼出声:“我爹不同意拿钱出来,也不让我还你的钱!我打猎的钱根本不够付药费,你让我怎么办?”
“你爹不同意,你就这么听话看着你娘亲去死啊?”夏至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打猎一个月最多也只能赚五百文……”王雪川绝望了。
“你可以打猎,可以编竹篮,可以替人修补屋顶……为什么没法子?男子汉大丈夫,娶媳妇的钱自己赚,先让你爹把钱拿出来啊!”夏至怒了。
“爹骂我不孝,骂我忤逆!”王雪川从来没这么悲愤过。
“如果我是你,我就去告诉你爹。你怎么对我娘,我就怎么对你!再骂我忤逆,我就真的忤逆给你看!”夏至停顿了一下,“随你。”
王雪川一脸震惊,惊呆了好半晌,似乎卸了重任,撒腿就跑。
“阿姐,川子哥真的会这么做吗?”夏青长成得非常迅速。
“他如果只听王伯的,就是愚孝;为王婶治病才是真孝顺!”夏至冷笑,这个时空对女子来说还真是残酷。
这时,染坊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掌柜笑呵呵地走出来:“夏小娘子,好见解。”
夏至忍不住噗了一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黄掌柜的,您这是反讽啊?”
黄掌柜笑了,问道:“夏小娘子,说人易自己难。如果换成是你,你真的会这么做?”
夏至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全听到了。
“黄掌柜的,娘亲照顾我和阿弟到最后一口气,当初我们还小。如果是现在的话,不管借多少银两,我们一定会借,一定能还清。”夏至很坚定。
“我们一定会!”夏青一样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