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月亮如同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高挂枝头。天域老道透过敞开着的窗户,眺望圆圆的月亮,深邃的眼里透着寒光。
“明晚是红月之夜,大凶之兆。”他抚摸着银白色的胡须,转身对身后一身华服的女子说道,“神女若是挺过此次劫难,日后我们便无机会下手。”
慕容莲听罢勾起一抹邪笑,幽幽地说道:“那我们就让她挺不过去。”
“娘娘不用担心,老道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早已将一切安排好,只等着她往圈套里面跳。”天域老道看到慕容莲露出放心的笑容,心下一阵恍惚,竟盯着她愣神片刻。
“道长。”她见他走神,轻声唤了一句,随后说,“若没有其他的事情,道长退下吧。”
天域老道不舍地收回目光,低垂着头,悻悻地退出房间。
慕容莲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暗自叹气。她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
年轻时的一段缘分,竟然让他抛弃轩瑞国的尊贵地位,随着她来到陌生的垶烨皇朝。这么多年来,他以国师的身份暗地里为她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她心知肚明,却为了权势,一再装傻,将他的一片痴心踩在脚底下,视而不见。
她生于将相之家,从小就在父亲的带领下,见过太多军帐中的勾心斗角,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会为了倾心的人放弃让家人让自己活得更尊贵的机会。未出阁时,她一心为父亲铲除异己,无视他的追求,待到婚事已定,她才惊觉心里的疼痛不甘,但为了家人,为了轩瑞国,她已别无选择。进入垶烨皇朝后,她陷入无尽的后宫之争,为了儿子,她更是用上所有的精力,唯独对他的默默守护视若无睹。
可这么多年的争斗,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她累了,然而她知道,他更累。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再累也得把路走完,今生欠下的债,就让她来世再还吧。
她收回不舍的目光,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花,转身离开黑暗的房屋……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惬意,黄色的光线透过敞开的窗户爬进来,给不大的书房平添了些许光亮。蓝轻儿早早就起床,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熟睡中的男子,独自倚着窗户,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
不多久,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拉进臂弯,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不用回头看也能感受到这种温暖来自于谁,微笑着任由他搂着,脑袋在他胸膛蹭了蹭,索性闭上眼睛。
见到她这么乖巧,万俟溪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轻笑着俯身,蜻蜓点水般偷偷在她脸颊印上一吻,十分享受地看着她脸上迅速染上的娇羞,爽朗地笑出了声。
“这么早醒来,傻站在这儿作甚?”他俯在她的耳畔,低沉的声音与温暖的气息仿佛带着撩人的魔力,吹得她的耳垂迅速红了起来。
她仰起头,剜了他一眼,手却更紧地握住他放在自己小腹处的大手,心里莫名地忐忑。如果他知道这里面住着他们的小生命,他会有多开心!然而他蛊毒发作时惨白的面容始终是一个魔咒,横隔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她只能独自承受这忧喜参半的一切。
对不起,对你的承诺,我做不到。
入夜,黑暗如同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笼罩大地,幸好今晚的月亮出奇的亮,圆圆的轮廓泛着红色的亮光,撒在地上的光线比平时亮了许多。
蓝轻儿轻轻掏出藏在衣兜里的莲花簪子,安放在桌上,留恋地看一眼万俟溪沉睡的容颜,终于狠下心,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待到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冷淡的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她轻车熟路地避开所有巡逻的侍卫,轻而易举地来到地下暗室的入口,伸出手轻轻一按石门旁边突出的按钮,门就徐徐移动,为她开出一条只够一人进去的缝。
柳芽说她只知道万俟溪把玄坤镜放在这个暗室里面,但具体在哪个地方她也未曾见过,只能靠她自己进去找。
她深吸一口气,手一晃,便从袖口处滑下一根银针,“咻”的一声,银针瞬间飞入幽暗无光的暗室,等待一小会儿,暗室里依然静默无声,她才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娴熟地点亮之后,她抬首欲要观察四周的环境,可目光却被首先映入眼帘的画像吸引了。
画里的绿衣少妇笑靥如花,面色红润,眸光清澈,头上戴着她最熟悉不过的莲花簪子。蓝轻儿看着画里的人,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我也想留在他的身边,帮他夺得垶烨皇朝的天下,可是……我留下来只会加剧他的痛苦,对他毫无帮助。”
这时,一阵风从门口吹来,画卷被撩起一角,借着微弱的火光,她隐约地看到墙上藏着一个暗格。
她笑着对画里的女子鞠躬,心里的恐慌和忐忑稍有消减,说出的话语带着释然:“你也不希望他继续痛苦不堪吧。”
话落,她不再停留,走过去拉开暗格一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玄坤镜被一层红色的布包裹着,她掀开看一眼,古铜色的镜子并无特别之色,若不是光洁的镜面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她亦是无法判断这面镜子是真是假,毕竟她也只是在来到异世之前,匆匆瞥见一眼,意识就逐渐迷糊。
她盯着镜面,晃神片刻,终于在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时清醒过来,赶紧将镜子包裹成原来的样子,放入衣兜,蹑手蹑脚地离开。
许是柳芽安排妥当,她毫无阻碍地来到逐鹿城郊,恐怕此时此刻安睡中的人还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吧。
她回头,目光深沉地看着红色月亮下的逐鹿城,心里装满眷恋。万俟溪,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轻儿。”
她猛地转身,瞥见黑暗中颀长的身影时,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
“杨木易,你怎么在这儿?”她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玄坤镜,满脸戒备地盯着他。她可不会忘了,赤溟教的教主对玄坤镜近乎疯狂的追求。
尧漠看到她连连后退的模样,眼里的冷光蒙上一层失望的水雾,而吐纳而出的话语,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万俟溪。”
“他没有伤害我。”为他辩解的话脱口而出,她甚至都不用考虑,“你让开,我必须走了。”
“今晚是红月之夜,是万俟溪为柳芽解除蛊毒的最后期限,他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离开的。”尧漠激动得握住她的手腕,将急着离开的她强行留下,“跟我走,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仰起头冷然地说道:“他解她的蛊毒,与我何关?”
“难道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么?”他嗤笑一声,摇头说道,“从他让你驯服螭吻,成为神女那时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他的圈套。”
她疑惑地盯着他,咬咬唇,蹙眉深思。
“血魂蛊对人的反噬会让人生不如死,一旦蛊毒发作,便会在一瞬间苍老几十岁,忍受各种病痛的折磨,唯有一碗鲜血,方能制住蛊毒,变回原来的样貌。”见蓝轻儿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可经受血魂蛊反噬之人,却能将蛊毒移到别人的身上。这是古医书记载的一个极其凶险的方法,承受蛊毒之人必须从小练武,身体无恙,在红月到来之际,含着中蛊之人的血液,饮下特制的药丸,再用仙术,强行将蛊毒引致承受者的体内,方能清除被反噬者的蛊毒。”
一听这话,蓝轻儿突地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幽幽地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万俟溪选中为柳芽移毒的人,是你。”他又靠近她一步,牵起她的手,深情地说道:“而我,决不允许你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轻儿,你还记得尧……”
“好一幅深情款款的画面啊!”万俟溪拍着手,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来,打断了尧漠呼之欲出的坦白。借着明亮的月光,蓝轻儿看清他脸上隐忍的怒意,心下一冷,别过头,避开他冷若冰霜的目光。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轻儿。”尧漠把愣神的蓝轻儿护在身后,眼里的冷光毫不逊色,手里已经悄悄酝酿一股薄若蚕丝的仙气。
“轻儿,我给你一个机会,过来。”万俟溪并不理睬尧漠,凌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蓝轻儿,放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闻言,她摇摇头,眼里不由自主地蒙上一层恐惧,她若是现在跟他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何况,她该如何跟他解释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既然是误会,既然是为了让他死心,便让她做得彻底吧。
她利索地从怀里掏出玄坤镜,塞给尧漠,嘱咐道:“拿着它离开,我会找你要回来的。”
尧漠疑惑地接过玄坤镜,问道:“你呢?随我一起离开可好?”
“你果然是杨木易安插在我身旁的棋子。”万俟溪站在远处,听不到他们小声的对话,只看到她将千辛万苦偷来的玄坤镜交到尧漠的手中,独自大笑,笑声凄凉。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走,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相信我。”不知为何,此时面对万俟溪的误会,她无法坦然离开,即便她知道留下可能会吃很多苦头,还是执着的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而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人,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愿意相信他,但愿她这一把,赌对了。
“轻儿……”尧漠还想劝说,却被她坚定的目光阻止了。他低首看一眼手里的镜子,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释然一笑,心里依然坚信着他,“他定在周围安布了人手,你小心些,帮我护好玄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