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轻儿皱起眉头,上前几步,欲要拉起妇人,可是妇人却甩开她的手,趴在尸体身上嚎啕大哭。蓝轻儿无奈地看向万俟溪,希望他看出端倪。
万俟溪像是看戏一般,双手环胸,嘴角勾勒一抹玩味的笑容,好奇探究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环绕在她的身上,对尸体微小的变化倒是丝毫不觉。
这时,死者的家属都好像约好了一般,争先恐后地从人群中哭喊着跑了过来。蓝轻儿见状,大喝道:“谁也不许过来,这是虫蛊。”
可是,这些城民平日里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哪里知道虫蛊是什么东西,在痛失亲人的情况下,哪会想那么多呢?
万俟溪和黎楚阳在听到“虫蛊”这两个字时,终于反应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拦住失去理智的人。
万俟溪见阻拦没用,立即阴下脸,大喝:“所有人都给我站住,谁再往前一步,便将他逐出逐鹿城。”
如同一锅热水般嘈杂的人群,刹那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万俟溪,就连刚才还闹哄着要上前的人,也不敢作声。
蓝轻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总算宽了几分。没想到这个人的威望这么高!
而瞥一眼地上的尸体时,她刚放下的心又在瞬间提到嗓子眼。尸体的嘴好像被什么东西徐徐撬开,微微张大,成群的血红色虫子从嘴里蜂拥而出。它们像是会流动的血,一滴一滴朝着人群靠近。蓝轻儿马上反应过来,拔出如风,一下子就将蠕动她脚边的虫子划成两半,虫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很快化为一小滴血水,渗入黄沙之中,如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她身边的妇人早已抵挡不住虫子的袭击,哭红的双眼渐渐淌出鲜红的血液,不多时,她的嘴角、耳洞、鼻孔也相继流出浓稠的血液,最后扭曲着脸,哀嚎一声,跪倒在地。远处毫无抵抗力的人纷纷遭受虫子的袭击,面目狰狞地倒下,哀声连连。
万俟溪和黎楚阳纷纷拔出手中的剑,对火速而来的虫子挥了下去。看着越来越多的虫子爬到远处,三人都面露难色。要是这种奇怪的虫子爬到集市里,那得杀了多少人?而且它们的繁殖能力似乎很强,每次接触到人的皮肤,马上就钻入血管,在人倒下之时,它们又成群结队地从死者嘴里爬了出来,继续寻找下一个蚕食的目标。
“必须阻止它们离开这片树林。”蓝轻儿情急之下,已经来到万俟溪身边,一边挥剑一边对他说。
万俟溪面不改色地向人群发出号令:“马上离开树林,到清月宫找宫主柳芽,告诉她这里的情况,她自会知道怎么做。”
“是,城主。”人群虽有担忧之色,但还是接下万俟溪的命令,急急忙忙地向外面跑出去。
蓝轻儿抬眸看他,没想到看起来“不务正业”的万俟溪,居然会是逐鹿城的城主,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垶烨皇朝的城池不是分封给王公贵族就是立了大功的宠臣,而万俟又是国姓,看来他的身份不俗。
一个分神,一只虫子已经来到她的脚下,她还未反应过来,万俟溪快如疾风的一剑,已经在她眼前闪过。她愣愣地看着白衣翩跹的他,有了片刻的失神。从来,都是她孤身一人在绝境中摸爬滚打,没想到今日会有人挥剑救她。
“哎呀……救命呀,我快撑不住了。”黎楚阳急忙划开脚下的虫子,朝他们尖叫,“快救我啊!”
万俟溪点点头,捉住蓝轻儿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挥手划开一条血路,双脚一点,带着她迅速地飞离了虫子的领地。
黎楚阳看着飞远的两人,着急的挥剑,大喊道:“喂,你们……你们等等我啊……”
蓝轻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吃力地挥动桃木剑,焦头烂额地应付爬到脚边的虫子,不觉皱起眉头,便随手将手中的如风扔了出去:“快点,等不了你。”
黎楚阳接到剑,立马信心十足,稍稍一运内力,剑起剑落,顿时血花四溅。他熟练地转了一圈,仿佛有一道光晕划过,就见他身旁的虫子迅速躲开。他微笑地看着远处的两人,脚尖一点,身影一掠,赶上他们。
这时,万俟溪瞥见远处匆忙赶来的鲜红身影,面露喜色。
柳芽已经知道事情的紧迫,接到气喘吁吁的城民传达的信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见到这儿惨不忍睹的场景,不觉面露担忧之色。
“溪,你没事吧?”她关切的目光转向万俟溪,急切地问。
万俟溪摇摇头,指着快要赶上来的虫子:“绝对不能让它们爬出去。”
柳芽点点头,看向虫子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恨意,这倒让蓝轻儿看到送她到异世的老妇的影子。看来就是她没错了!
在蓝轻儿沉思间,柳芽已轻轻举起手,放在胸前,念起一连串咒语,立马就见一个七彩光圈从他们头上划过,仿佛一张网,迅速地在眼前张开,将所有的虫子都围在里面。
血红的虫子触碰到突如其来的光圈,如同遇到坚硬的墙,无论怎样蠕动,都无法穿过。只得在光圈里来回爬动,想要搜寻新的猎物。
看到那些致命的虫子终于被困住,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怪异的大风呼啸而至,吹得他们险些站不住脚。幸好大风停留的时间不长,他们又都是练武之人,还不至于招架不住。
可是,大风吹起柳芽挡住脖子的长发,瞬间,一个鲜红的巴掌大小的印痕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黎楚阳仿佛看到魔鬼一般,惊叫道:“你是妖!”
柳芽大惊失色,赶忙捂住印痕,摇头说:“不,不是的。”
黎楚阳并不听他解释,举着桃木剑,二话不说便往她刺去。蓝轻儿见状,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夺过黎楚阳另一只手上的如风,轻轻一挥,如风稳当地挡住了桃木剑的攻击。
黎楚阳着急地看向蓝轻儿,跺跺脚说:“姑娘,她身上有妖印,是妖。你快快让开,待我收了此妖,为民除害。”
蓝轻儿白了他一眼,同时也感受到万俟溪投向她的探究目光,于是云淡风轻地说:“我只知道你若是杀了她,里面的虫子会马上爬出来,到时我们谁也别想活。”
“这……”黎楚阳似乎觉得蓝轻儿说得有理,面露难色,架着的剑不知道是该收还是继续,就这样僵持着。
万俟溪默默的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以为你打不过我,找了一个蹩脚的帮手呢!看来你们也不是一伙的嘛!”
蓝轻儿并不理睬他,好像没有用力,就把僵持在半空的桃木剑压了下去,什么也没说,径直向山下走去。
柳芽没想到蓝轻儿会出手救她,感激地朝着她的背影喊道:“谢谢蓝姑娘了。”
但,万俟溪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她离开:“等等。你好像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可知道该如何整治?”
蓝轻儿停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这是一种古老的蛊术,阴狠之极。我想,你应该好好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失传已久的阴噬血虫。”万俟溪自己倒是接过她的话,“传闻中,这种虫子从一出生,就全被放入带着剧毒的血液里饲养,能活下来的只是少数。长期以血液为食物,让它们通体血红,看起来甚是吓人。只要一条阴噬血虫触碰到人的皮肤,此人必定会在一刻钟之内中毒身亡,而这个人的躯体将会成为它的卵巢,它可以在顷刻间产出无数的虫卵,新生的虫卵会以最快的速度吸干人血,瞬间长大。”
蓝轻儿听完他的话,给了他一个白眼,冷然道:“明知故问。”
万俟溪毫无在意,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他们谈论的东西与他们无关。
一旁的黎楚阳倒是暗暗吐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没有杀了眼前的女子,不然他除妖是成了,却会成为整个逐鹿城的罪人啊!
柳芽听得头皮发麻,问道:“那该怎样整治这些虫子?”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万俟溪不想让她也跟着担心,朝着她微微一笑,仿若二月春风,拂过她心头的雾霾,“你带着这两位,先回清月宫,我自有安排。”
蓝轻儿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说“让我们去清月宫?我们两个人,一个想杀了段思吟,一个想杀了柳芽,你居然放心?”
“你们大可试试。”万俟溪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信一笑,仿佛洞悉了一切,神色间尽是嘲讽,“我会下令封住整座城,你们无处可去,不会想在这里守着这群虫子吧。”
“那我还是去吧!”黎楚阳一想到阴噬血虫,浑身就打起哆嗦,“反正我有护身符在身,这妖女也是无法接近我。”
蓝轻儿很好奇万俟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突然有看下去的冲动。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的。而且住到清月宫,杀段思吟的机会不是更多了么?既然如此,她何不乖乖接受他的安排?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阴噬血虫,沉下气,紧握如风。
她隐隐感觉到,阴噬血虫不会单独出动,它们的出现,往往只是一场更大灾难的序幕。她担忧地又看了一眼阴噬血虫,才转身随着柳芽离开……
灯火通明的清月宫里,好似一下子多了不少人。柳芽将蓝轻儿和黎楚阳安顿下来后,就和段思吟出去,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带回清月宫,以防阴噬血虫冲破结界,伤了这些无辜人的生命。
蓝轻儿沉默地看着她们忙进忙出,心隐隐的不安。出现这样的事,她不可能杀了段思吟一走了之。师父给她起了外号“无情”,就是希望她忠于任务,无情无欲。但终究,她还是无法做到。这趟异世之旅,她到底该不该来?
而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只能静待事变,再做决定,毕竟她为了玄坤镜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时半会。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坏妖。”黎楚阳见蓝轻儿一人站在清月宫的庭院里发呆,便缓缓走了上去,还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
蓝轻儿自然知道他说的她是指谁,她自己何尝不是陷入这样一个死胡同里呢?段思吟看起来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当真下不了狠心。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你看,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怎么能连个名号都不知道呢?”他已经笑嘻嘻地来到蓝轻儿的身边,凑上去,笑意盎然,却迎来蓝轻儿一阵长久的沉默。
蓝轻儿不喜多言,黎楚阳偏偏是一个死皮赖脸的人,丝毫不觉尴尬,又说:“姑娘,你的声音很好听的,为什么老是不说话呢?这样不好的,会闷出病来的,你看我,话说得多了,才开心嘛!”
“你也知道你话多。”蓝轻儿白了他一眼,握住剑便转身离开了。
黎楚阳看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耸耸肩,挠挠头,转着眼珠子,自言自语:“我的话真的很多吗?会吗?也不是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