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仿佛是一杯沁人心脾的甘醇老酒,清爽入喉,却带来微微的醉意。蓝轻儿在清风的轻抚下,早早醒来,离开昨夜投身的破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现在想的就是怎样在万俟溪的眼下杀了段思吟,然后回到现世,带着玄坤镜,救醒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别说她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趁他不备,杀了段思吟,自己也难逃他以快著称的剑法,恐怕还未回到现世,她的小命就已不保。加上如风遇见前世的自己,已然失去灵性,真是雪上加霜!
她还陷在深深的沉思之中,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她抬眸一看,不远处的街角,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面色凝重,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什么。
出于好奇,蓝轻儿也拾起步伐,缓慢地走了过去。她轻轻地拨开吵闹的人群,挤到前面,初看眼前的景象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随风而来,她轻皱眉头,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
街角的地面上满是凝固的血渍,一大群像是被人活生生撕扯过的家禽尸体,七零八落地散落着,轻盈的羽毛如同雪花,不解情调的在微风中跳动,似乎地上的尸体发出来的不是一阵阵渗人的恶臭,而是一曲曲悲伤的别歌。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这……这可是我老妇的全部家当……”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在一旁哀嚎,看着满地的家禽尸体,眼里尽是绝望。蓝轻儿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这样的事,在她的世界里每天都在上演,见多不怪。看来逐鹿城的人生活还算太平。
她刚迈出脚步,就见一个暗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眸一看,来人一身墨蓝色的道服,身后背着一把三寸来长的桃木剑,浑身散发凛然的气息。道士很年轻,在早晨的阳光中,俊朗的容颜泛着刚毅,剑眉浓密,鼻梁高挺,紧抿着嘴唇,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抬着眼,高傲地打量蓝轻儿。
难道这逐鹿城真的有妖人作祟,不然这么多臭道士不得饿死?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他不冷不热地说,语气里有刻意压制的兴奋。
蓝轻儿瞟了他一眼,沉默着避开他,向前方走去。
年轻道士显然没有想到蓝轻儿连理都不愿搭理他,以为是自己的把戏给人看穿了,着急的追了上去,一改刚才的稳重,如同孩子一般朝着她的背影大喊:“姑娘,等等我,你身上有妖气啊!”
蓝轻儿在听到妖气两个字时,终于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端详他。
年轻道士见她停下脚步,甚是高兴,一下子就跑到她的跟前,喘着气解释:“姑娘,你……你可知那些……那些家禽是怎么死的?”
蓝轻儿依旧不语,紧紧地盯着他,她倒想看看这个小道士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我告诉你哦!你千万不要害怕。”他故作神秘,俯身在蓝轻儿耳边小声地说,“它们是被妖人吸干血才死的。怎么样,怕了吧?”
蓝轻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推开他,欲要离开。可是这个道士还没完,抓住她的手,着急地说:“姑娘,我说的是真的。那边的妖气很重,而且我闻到你身上也有这种气味,想必你也跟那妖人接触过。请姑娘告知一声,待我将那为祸人间的妖人收了。”
蓝轻儿冷冷一笑,掰开他紧抓住她胳膊的手,说道:“你为何不直接说我就是那个妖人呢?”
道士见蓝轻儿终于说话了,一下子神采奕奕:“姑娘,你再不开口,我都以为你是哑巴了。是这样的,妖呢,在脖子上必然有一块妖印,我刚才……呵呵。”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继续说,“我刚才看过姑娘的脖子了,根本就没有妖印。”
“妖印?”老妇人脖子上的印记和柳芽脖子上的印记难道就是这个臭道士说的妖印?这么说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妖,否则怎么可能活到一百多岁?若真如此,那么妖变换容貌便不在话下,一切不合理也说得通了。蓝轻儿在心里暗暗思忖,渐渐有了头绪。看来她在杀了段思吟的时候,还得确保柳芽的安全,这样一来,完成这个任务是难上加难了!
“姑娘!”年轻道士见蓝轻儿突然又不语,神情呆滞,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赶忙伸出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到她的眼神又移向他,他自豪地拍拍胸脯,自信地说,“姑娘莫怕,有我这个降妖能手在,绝对不让你有事。”
“就你。”蓝轻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向前走了。
“姑娘,喂,别走啊,姑娘……”他还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啊,看到蓝轻儿走远了,还是紧追不舍。
一路上,不管蓝轻儿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而蓝轻儿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给他好脸色。他是认定了蓝轻儿知道妖人的下落,一定要从她口中问知。可惜无论他怎样的引诱,蓝轻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一路的追问蓝轻儿都不予理睬,他自觉没趣,倒是开始介绍自己。他说他叫黎楚阳,是一个孤儿,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十岁时,被一个道观收留了。耳濡目染,便立志要当一个降妖除魔的侠道。只是学艺不精,到现在连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蓝轻儿根本就没听他说话,直接将他当空气忽略了。但是他从集市就一路跟着她到了破庙前,就算她的耐性极好,也受不了他一路的口水。正当她要爆发之时,就见远处有几个满身灰尘的农夫匆匆忙忙跑过来,颤抖的喊道:“不好了,出事了。有人死了!”
一听这话,黎楚阳眼疾手快地拦下农夫,好奇的问:“怎么回事?”
农夫见到黎楚阳的装扮,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句:“道长。”但显然还是不太信任年轻的他,思虑了一会,又摇摇头,说道,“你们千万别往山上走去,有危险。”
黎楚阳挑起眉,眼里显然都是被轻视的不满,撇撇嘴又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好帮你。”
“这……”农夫看了看一脸冰冷的蓝轻儿,犹豫了许久,才艰难地说了出来,“今早,我们十几人像往常一样到山上砍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七八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状怪异,我……我们吓坏了,就跑了回来。”
蓝轻儿扫视了一遍神色慌张的农夫,确定他们没有撒谎,才幽幽的开口:“他们的尸体在哪?”
“在山上一棵大松树下,我们……我们可不敢靠近。”
农夫的话音刚落,蓝轻儿已经火急火燎地朝着山上的方向,走远了。
黎楚阳见况,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只听得农夫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道长,危险啊,不要去……”
茂密的树林仿佛一个复杂的迷宫,若是不做记号,普通人根本就走不出去。蓝轻儿对路的辨识能力很强,根本不用记号,就可以在树林里来去自如。黎楚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丢了。
蓝轻儿没有搭理依旧在身后喋喋不休的人,集中精神寻找农夫口中的大榕树。这种突然暴毙的情况不容小觑,她懂,因为她最惨痛的记忆里,就有深埋着这样的画面。
他们七转八拐地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一棵茂密的参天大树,树下果然凌乱地躺着几具尸体。蓝轻儿迈开步伐,面不改色地走了上去,一向冰冷的脸庞见到尸体的样子时,不自觉的染上担忧。
尸体的皮肤发黑,眼睛睁得圆圆的,眼角是早已凝固的血液,看样子这些人死的时候应该忍受了不少痛苦,否则不会到死嘴角还是抽搐的模样。
尾随而来的黎楚阳看到这个场面,更是把持不住,直接就尖叫了一声,害怕地躲到她的身后。蓝轻儿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沉默着蹲了下去,欲要检查死者的死因。这时,一阵吵杂的声音从他们刚才走过的方向传来。不多时,就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带着一群城民,急冲冲地向她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万俟溪居高临下地看着蓝轻儿,脸上写满疑问。
蓝轻儿冷哼一声,想要继续检查尸体,可是手刚伸出来,就被眼疾手快的万俟溪抓住了。她抬头,他低首,鼻尖的摩擦间,似乎有电光火石的流光闪过。但很快的,蓝轻儿就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得老远,自己则迅速地站了起来,冷声道:“你想作甚?”
万俟溪棱角分明的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挑眉说:“救你。”
蓝轻儿轻蹙眉头,不愿搭理他。万俟溪见她不再说话,自顾自地摇摇头:“真是无知无畏。这些人明显是中毒而死,此毒的毒性如何?可会传给他人?你丝毫不知,若是贸然出手,想必你这命也将不久于人世吧?”
蓝轻儿抬眸看着他,依旧不言不语,但是却在心中暗叹自己的大意。万俟溪说的都是实情,若是这毒真会传染,那自己……怎么觉得来到异世之后,不但如风失灵了,连自己的脑子也跟着不好使!
“这位兄台说得对!”黎楚阳一听万俟溪这么一说,倒是替蓝轻儿捏了一把汗,“幸好姑娘你没有去动他们。”
万俟溪打量了黎楚阳一眼,轻蔑地看向蓝轻儿,冷笑道:“原来你还有帮手。”
“不对。”蓝轻儿一直安静地观察着尸体,根本就不在意万俟溪的冷嘲热讽。方才,她发现一条遍体通红的虫子,从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微张的嘴角爬了出来,虫子蠕动得很快,一下子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还在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而向来敏捷的思维已经先一步反应,立马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一个妇人着急地拨开人群,看到其中的一具尸体时,脸色铁青,瞬间嚎啕大哭,不管不顾地朝着尸体扑过去。蓝轻儿想要拦住她,可是妇人由悲伤而生的力量何其大,她一不注意,妇人已经挣脱她的阻挠,抱住僵硬冰冷的尸体,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