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水畔,先零羌首领杨玉已经寝食难安了多月了。
自从二月底,赵充国驻兵黄河南岸开始,杨玉就没有一天顺心的日子。杨玉并不是毫无准备,他的第一套方案是将先头部队藏于黄河北岸的山坳中,随时监视汉军,若发现他们要渡河,就事先凿裂冰层,即便来不及事先布置,二月里冰雪初融,冰面薄脆,汉军若要渡河,难免葬生河流。
可不料汉军竟如此大胆和幸运,抵达南岸不作休整,五千骑兵摸黑先行渡河,包括后续部队接连踏冰,居然也没有震裂冰面,是今年天气较往年寒冷,还是汉军得了太多的运气?
杨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让先头部队前去挑衅赵充国,利用地势,将汉的大军引入险地,再以大部队围拢绞杀。
但任凭如何刺激赵充国,他连面都没露一下,非但没引出汉军,反而使己方几名喊话的千骑长丧失了斗志,喉咙哑得连简单的发号施令都不能完成。与此同时,赵充国居然瞅准了我军战退时的颓废空档,再度连夜度过四望峡,到了西部都尉府。而且这一路上都是险地,汉军大军走过,竟又未遭塌方、雪崩等在此季节经常发生的灾害,这令杨玉也不得不羡慕起汉军的“运气”来。
据斥候回报,赵充国营中日日酒肉欢歌,杨玉更是惊恐,汉军如此成竹在胸,莫不是有了周全的计划,或是厉害的武器?如此一来,杨玉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想召集各部落首领商议,可好巧不巧,这些部落首领不是病了,就是称不远处有汉军驻扎,不敢离开。到头来只有姻亲多姐,还有牢姐、烧当、钟羌四部首领极其傲慢地来了。杨玉心知,除多姐外,其余三部与其说是来商议的,倒不如说是来看这杨玉出丑的,更有甚者,巴不得杨玉和汉人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可乘机获利。可即便如此,杨玉此时却不得不靠他们。
“如今汉人是我羌人最大的敌人,此时此刻,杨玉希望在座的兄弟可以同仇敌忾,齐心协力,抗击汉军。”
“羌人的敌人?我看是只不过是你们先零的敌人吧?杨玉,你若是想让我们帮忙就直说,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必须加入似的。你要清楚,这事本就是你先零挑起的,我们没有义务帮你收拾残局。”钟羌首领钟离阴阳怪气地回了句话。牢姐首领息奇和烧当首领师孤也是兀自偷笑着。
杨玉不知如何反驳,一时窘迫。
“在座的各位先别急着撇开责任。你们如今可以安心地在此谈笑风生,难道不是因为先零将汉军地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若是先零灭了,汉军下一个矛头会指向谁,是离汉地最近的烧当,曾举兵攻汉的牢姐,还是人数较少的钟羌呢?”
伴着这话走进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
钟离、息奇和师孤听了这话,纷纷收起了笑,各自在心里盘算起来。
杨玉见了这白衣男子,如同见到了救星:“玉执司~”
玉衣谦卑地一颔首,道:“杨首领有礼了,玉衣本应更早些就前来,只可惜,有些意外发生,使得一些事务不得不停息。”
息奇突然发话问:“你是何人,我羌商议,容不得你这外人插嘴。”
“哦?”玉衣眉毛轻佻,手中扇面一展,轻摇了几下,惬意非常。可息奇却惬意不起来了,那扇面每晃一下,他的鬓发就短一寸,不知被何物削下的发丝随着玉衣轻摇的扇面,丝丝盘旋。
息奇骇然,钟离和师孤也把自己的疑问吞进了肚子。对羌人而言,力量和权势对等,眼前这个白衣人的力量显然是远高过自己,在他面前,自己的话自然是不成份量的。
玉衣又转身道:“当然,杨首领也知,虽是兄弟,但各位自己也有些难处,不能白白让各位出力。”
玉衣一挥手,有两人抬了一口箱子出来。玉衣将箱子打开一条缝,一时金光闪闪,让在座几人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只有一直没发言的多姐首领杜升撇了一眼就不再张望。
可玉衣却合上了箱盖,道:“若是此战告捷,这箱宝物,杨首领是会与各位分享的。”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转了态度。方才还是亲兄弟明算帐的铁公鸡样子,一下子就成了两肋插刀,万死不辞的铁血男儿。之后的商议自然进行得相当顺利,不多会儿,几人都达成了共识,各自喜笑颜开,各怀鬼胎地回去了。
杨玉对着玉衣感激地叩首道:“多谢玉执司危难相助了。”
玉衣扶起了杨玉,道:“不敢当,玉衣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了,今后所有事务都要杨首领一人领衔,我坛已无余力再行援助。”
“这……玉执司是在开玩笑吧,我先零和断圯坛不是结盟了么?这与我们事先约定的不符啊。”杨玉一时惊讶了。
“杨首领身为羌人,应早就知道,盟友二字是最不可靠的。”
杨玉不敢相信地看着玉衣,但玉衣,面无表情。
“如今汉羌虽还未战,羌人的败局却已经无法挽回了。丁零频繁扰境,我坛也需有所对策,若继续扶助羌人,只会给自己添个包袱。玉衣,你去一趟湟水,要保证羌人不要不战而降,如今只须利用羌人,尽可能消磨汉军的实力便可。这一箱是车师王兜莫供上的,你且带给羌人,让他们补充些物资,也好多跟汉人磨上一阵。”
少坛主的分析丝毫不错,如今的羌人,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看着眼前杨玉颓丧的模样,玉衣泛不起丝毫同情,怪就怪时运不济吧,若不是老坛主病重,若没有丁零扰境,你这颗棋子还是会威风上一段时间的。只是不知,若为了大局,要我抛下依依,届时,我还会不会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