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羽箭犹在远方天际边,伏羲心下就卸了三分提防。岂料那寒芒刺入眼中,却使得双目酸涩不已,肿胀起来,似乎要直接挣脱眼眶。慌忙之下,他紧紧闭住眼睑,硬是从眸中挤出两行潸潸血泪,结果泪水还没等到顺着脸颊流下,便凝成冰线两道,挂在唇峰边上,仿佛两撮山羊胡子,滑稽极了。
伏羲用手微微一抹,竟直接撕下两片皮肉来,咋舌之余,不由传音给袖中的呲铁兽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罪过,竟能惹出这么一尊凶悍的杀神,如此不远千里地来追杀你?”
那呲铁兽支支吾吾地,对伏羲胡说一气:“让你跑你不跑,怎么倒埋怨起我来?既然是天降的大机缘,总是要承受种种磨难,才能有所成就的嘛!喂,我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不动身跑路?等死么?你要是想死也不打紧,先把我送出不归林再说!”
伏羲怒斥:“聒噪,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伏羲正想要再教训教训这呲铁兽,耳畔忽然传来“呜呜”的嗡鸣声,才蓦然想起,前方还有一个怒气冲冲的杀神在。
他抬手招呼两下,从残破的丛林中笼来薄薄一层云气,纵身扑上高空,带着薄云狼狈地滚了两圈,还是被袭来的羽箭擦了个照面,好容易得来的一点水雾凝固成片片冰渣,散落一地。
伏羲还算是身手矫健,没有跟着跌跤,反倒冲着远方呼喊道:“在下雷泽伏羲,初到宝地,不识规矩,若是触怒了仙子,还请明示!伏羲定然会痛改前非!”
“还用什么明示?我族早就警告过,凡窃夺巫族血脉者,杀无赦!尔等居然还敢野草似的一茬儿一茬儿地冒出来,若是不能杀一儆百,岂不平白被小觑了去?”
那女子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冷酷,自远及近,渐渐高昂,及至“小觑”二字出口,那女子竟已挟着根齐眉棍棒,顺着羽箭的来路飞奔过来,在她身后,长空之间的一线冰痕寸寸破碎,倒映出璀璨的光影。
伏羲大惊,那一线白痕原来不是因为箭速太快而留下的残影,而是空气真真地被冻住了么?
但他目下已经来不及思索了,那女子已赶至他身后,左手前倾,拎出入地三尺的箭羽,倒插入右手所持的齐眉短棍中,再猛一转身,那短棍便携上冷风一道,转圜之间,向伏羲腰眼上抽去。
劲风袭来,伏羲骤感手脚冰凉,仓促之下,只得以一双肉掌接架,不料那女子棍影虚浮,本无力道在身,被他用巨力一架,又轻巧地翻了个跟斗,飞身到他身后去。
伏羲暗叫声:“苦也!”
原来那短棍不接尚可,一触及棍身,慑神的寒意便从伏羲掌心涌入,不止将双手冻成个冰坨子模样,连筋脉也抽搐不止,连转身都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破舌尖,挤出一滴精血,咽入喉内,化去一身奇寒。肩背处得此之助,竟也放出三重灼灼焰光,护佑住周身要害。
那女子身在当空,不由赞叹一声:“伏羲是么?法体成就不低,反应也够快,但是,还不够!”
短棍在女子手中仿佛是随心玩具,不见如何动作,便又转过一圈,露出被左手掩住的箭尾,不,此时那箭羽早已迎风而长,变作三尺长刃,与棍相合,实是一柄长槊。
被她右手握紧,径直照伏羲左肩砸去!
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记,伏羲周身宝光骤然溃散,直飞出百十丈远,不知砸倒了多少残枝断木,激起不尽尘土飞扬。
他好容易才爬起身来,扶着腰腹,轻轻揉了揉,又是一阵呲牙咧嘴,抬眼再看,那女子竟又要欺身上前,慌忙催动法力,从地面上撬出一块寒冰,捏作弹丸形状,照那女子面门掷去。
那女子冷笑,挥槊一接,那弹丸瞿然炸裂,浓郁的冷雾扩散开来,阻隔住神识探查。
见此,她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不可遏制的怒火勃发出来,连雾气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居然敢在我面前使出冰道神通,你到底在小瞧谁?”
她怒喝一声,举槊击地,霎时间,用于阻敌的冷雾便倒戈相向,浓缩成片片冰针,向四野攒射而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却只击碎了残存的枯枝败叶,女子见状,上前两步,目指苍穹,耳倾地下,神游四方,依旧无果。
那女子大感疑惑,刚要起身去寻伏羲踪迹,心中警兆忽显,忙用长槊抵住,光滑如镜的地面当即裂出八尺宽孔隙,汹涌的罡风呼号而出,盘旋而上,将那长槊寸寸截断还不够,直啃到女子的铁铠上,拉出道道冷硬的白痕。
“居然是罡风么?有趣,伏羲,你与元始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伏羲自罡风中现身而出,还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只小声道:“这个嘛,在下与元始赌斗,不小心赢了半招,元始不得已,便将这运转罡风的法门传授于我,视作补偿。”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元始那臭脾气,自傲的紧,那会自降身价,下场赌斗?再者说,这罡风乃是元始承继父神法器得来的四象神通之一,便是想传于俗世,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女子见伏羲如此敷衍,心中不免鄙夷,连带着将元始也嘲笑一番后,瞳里透出炽白神光,照在两肩,那臂铠散发出的森冷毫芒争相应和,生出奇妙的动感。
伏羲大感不妙,道:“道友,想来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女子也不言语,只露出平肩而举的右掌。
伏羲正疑惑间,那女子的掌心猛然握紧,臂膀上的铠甲得了役使,催生出冷硬的粗壮冰椎,延伸数十丈长短。横亘于二者之间的空气仿佛跟着颤抖了一下,绵绵冷意伴随着簇生的雪花层叠而至,静静地落在地上,封锁住伏羲的去路。
伏羲轻叹口气道:“道友,我也不瞒你,伏羲此来,乃是受了鸿钧前辈所托,前来拜访诸位祖巫,时间紧迫,可不能浪费在斗法上哦。”
那女子听了,收了拳脚:“鸿钧?他要是真有要事相商,何不亲身前来,不是显得更有诚意么?”
“鸿钧前辈还在玉京里苦苦维持局势,其中艰难苦楚,非是亲近的,万难知晓。”
“哦,那好了,我玄冥虽然修为不及诸兄长,却也身在祖巫之列,你将话说给我听,然后帮我捉拿那呲铁兽,将那畜生偷去的巫族精血还来,便可以回去了!”
“伏羲要是就这么回去,岂不辜负了鸿钧前辈的期望?再说那什么……自牙兽”
“是呲铁兽!”
“说来伏羲在这里也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从未见过活物,更别提什么呲铁兽了,道友怕是看错了,或是追错了方向呢!”
“是么?我本打算看在女娲姐姐情分上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执迷不悟。也罢,我这便将你拿下,交予帝江大哥处置好了。”
说罢,玄冥竟卸下半边臂甲,露出湛蓝云袖,只一踏步,直跨至伏羲身侧。
伏羲摆手投降:“道友何必白费力气,伏羲跟着去见帝江道友便了!”
玄冥嗤笑道:“我要是真将你带到帝江大哥那里,不是正顺了你的意么?做梦去吧!最多最多,我也只能保证绕过你这条命而已。”
她手指轻拂,锁住伏羲身上法力流转,又用坚冰所制的镣铐绑了他,才放下心来,拽着镣铐,往巫族祖庭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