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踏足云端时,法力尽被束缚的伏羲被扔在平地里踉踉跄跄地跟着,没等半个时辰,便已经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玄冥见状,按下云头,戏谑道:“堂堂太乙散仙,怎么连这点体力都欠奉?若遇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真的不会拖后腿么?”
伏羲试着挣了挣,锁链纹丝不动,反倒引来了玄冥骤然冰冷的眼神,只得厚颜解释起来:“玄冥道友,伏羲自修道以来,从不轻涉是非,既少了争斗的心思,这身子骨儿自然而然就弱了,如今套上这幅枷锁,法力尽消之后,未免显得太过沉重。还请道友看在我妹子女娲的面子上,权且宽松宽松。”
“觉得沉重么?”玄冥低下头,仿佛正在仔细考虑,结果不到五息工夫,她便昂起头来,“只要道友能说明白那呲铁兽逃到哪里去了,玄冥这便放你走,如何?”
伏羲讪笑连连,道:“道友莫要说笑了,伏羲确实不晓得那呲铁兽是何物,难道还能胡诌出个去向不成?再者说,道友便是放我走了,我也得跟上来,毕竟还是大局要紧哪!”
“鸿钧不过是个自浩劫中逃难出来的老头儿而已,往日里仗着法力高深,对夺灵脉,抢法宝这等事乐此不疲的很,在他眼中,还能有什么大局不成?”
见玄冥眉头微挑,伏羲便知道要糟,只好又讪笑两声,不再言语。
在他眼中,世无常事,任他筹谋。
因此,纵然在玉京山上,他已经察觉到鸿钧这位老前辈将祖巫们得罪的狠了,他还是接下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鸿钧对祖巫事迹那稀里糊涂的交待,着实令伏羲失望不已。回转雷泽,苦心向女娲打探消息,换来的答案却是,着四色华服,携刺金拜帖,徒步逐走,叩首于庭,先示己之诚,再作他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他亦不能免俗。无奈之下,伏羲孤身闯入不归林,游荡多时,才撞见个重伤的呲铁兽,顺手救下它,不过是为了探听祖巫的消息而已,不想玄冥迫近的太快,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在交手的短短几回合间,伏羲便感觉到,这玄冥身为祖巫,本身并不以灵觉感应见长。能让呲铁兽囿于不归林中脱身不得,怕还是直接动用了其法体所蕴藏的天象之威,将一整片天地笼括在内,狂轰滥炸得来的成果。
至于呲铁兽到底藏在哪里,她不需要知道,更没必要知道,对于伏羲与呲铁兽之间是否有关联,大概也仅止于怀疑而已。
如此一来,呲铁兽在他手中就是个烫手山芋,交出来不是,不交出来也不是。如果伏羲真的就着话头将呲铁兽从袖袍里放出来,这窝藏寇仇的印象是洗不掉的。可如果将错就错,欺瞒下去,少了法力维持,伏羲临时为呲铁兽施展的敛息术可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患得患失之间,伏羲低头闷闷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枷锁骤然缚紧,将他甩上无垠云海。
回头一看,玄冥端坐云端,伏羲自觉不妥,出言问道:“不知道友为何驻足不前呢?”
“我族祖庭所在,不该再让不相干的旁观者知晓,玄冥因此纠结不已,是道友自己把眼睛闭上,还是我帮道友把眼睛闭上呢?”
伏羲面上自然显得诚恳之至,立马表态道:“玄冥道友放心,伏羲定然乖乖闭眼,不会泄露分毫。”
玄冥嘴角扯出几声鄙夷的笑:“看到你这幅巧舌如簧的模样,我还是亲自动手比较放心。”
伴随着口中念念不绝的咒语,玄冥右肩臂甲内缓缓探出节节寒气,聚水成冰,盘旋作莹蓝锁链,被她素手轻点,颤了颤,飞身前去,正吊在伏羲颈上,凛凛寒意自脑后风池穴沁入,顺脊髓一路驱驰而下,洞穿琵琶骨,直令伏羲气血郁结,灵台昏沉。
伏羲面色转白,心中思绪未绝:寒髓玉骨,封灵囚魄,果然不愧冬巫名号!就算他再怎么强打精神,终也难敌身困体乏,但要是就此束手,只怕后果难料。伏羲略一咬牙,从指间生挤出一丝法力,逆运卦图,于袖内勾勒出三道靛紫云纹,将呲铁兽的气息并伏羲体内真元一并封锁起来。
对伏羲施展的小动作,玄冥隐隐有所觉察,“不愧是女娲姐姐的兄长,被我锁遍十二正经,居然还能役使神通,看来寻常的小手段是困不住道友的。”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想来道友也看的出来,伏羲在修行上出了点小问题,施展出这么个小戏法,不过只能勉强保持修为不坠而已。”
“那你就不该来搅这一滩浑水。如果日后遭难,别怪我没警告过你,鸿钧绝非良善之辈,与他为伍,必受牵累!”玄冥探指伏羲泥丸,“你真的要在这等时机,进入我族祖庭么?”
“躲不过去的事,总是躲不过去,向前一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玄冥不复多言,指尖掩住伏羲双目,足尖轻点,荡开万里云层。
于她目下,好似盘卧巨蟒般匍匐前进的绿野丘陵,层层攀援,及至顶点,又猝然沉降,留下万里方圆的巨大盆地居于中央,正是巫族祖庭所在。
此刻,盆地入口,正有一个身着红袍的大汉倚靠在岩壁上,见玄冥牵着伏羲一路行来,油然发出雄浑的笑声:“玄冥妹子果然本领高强!这么快就将这盗取我族精血的小窃贼俘虏了来!”
那大汉疾步趋近,脚下踏着两道势若游龙的熊熊火焰,捕风而舞,越走越高,及至伏羲身前,一对铁拳正对上伏羲面门。
“祝融,这家伙到拜访我族的动机虽然可疑,但绝不会是潜入的盗贼,你要是拳脚痒痒,自可去别处嚣张!”
“切,有妹妹和蓐收哥哥两个在,哪还有我表现的机会?既然可疑的话,就先吃下我这一式拳法。”
玄冥无奈,抬手推掌,袖中冷光烁烁,飞出一杆长槊,直击祝融右拳。
骤起的嘈杂声响涌入耳畔,让伏羲感受到久违的危险,在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他便见到一个体若猛兽,遍体如焚的丈许高大汉,用右拳崩断了丈许长槊杆后,稍稍退后半步,竖起赤色发丝,大吼一声:“看打!”
随即直起左拳,冲着他面门袭来。
伏羲如死水般平静的识海,波澜乍起,腾出流刃万湍,自泥丸而出,直直地削在那拳头上,绽出淋漓血肉,却仍不能阻止那声势浩大的铁拳轰在他脸上。
这一拳打实,伏羲的鼻梁先吃不住,发出骨裂的残响,燃烧的血液溅落一地,映出两重倒影,向着地面砸去。
待尘埃散尽,犹然痛呼不止的伏羲,努努脖子,侧头看向倒映于玄冥铠甲中的自己,果然是满面桃花开不尽,更添新红在长谷。心头一哂,到底是个莽汉,拳头还是这么有力道。
但抱怨归抱怨,在觉察到拳风里蕴含的灼热气息时,伏羲的心底其实充满了大难得脱的喜悦,借着这股灼热劲力的帮助,他终于摆托了玄冥在他体内布下的重重禁制,重获一身法力。
在不管不顾地在呲铁兽身周又添上数十重匿息法术之后,才总算放下心来的伏羲,转头对玄冥说道:“道友不觉得对在下太过苛刻么?我可是真有要事相商的。”
祝融躺在一旁,两个臂膀都伤痕累累,却也不甘落后,对玄冥道:“世间居然还有这等神识化实的戏法,于我族的儿郎们来说,实在太过危险,得赶紧把这家伙锁进监牢里去。”
玄冥只冷笑不止:“一个藏头露尾,一个寻衅滋事,好的很,好的很,你们俩之间的事就此打住,别来烦我!伏羲,你不是受鸿钧所托而来么,庭议的时候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