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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柳莺梦游九凤山,雀影醉题泪神赋

话表李封庭带领着一队侍从,绑着柳莺要去上官义父家中,一路上柳莺饥饿就给口粮,渴了就送茶水,待她也善心,唯独不给松绑,捆得一路上不能舒展筋骨。话说一日,柳莺忍不住在车舆之内问身边看守的侍女道:“我在此绑了数日,度日如年的,松我一松如何?”那侍女道:“你且问问前面夫人,她若肯才敢松你的绳索。”柳莺听罢斗胆拉开车帘子,看见李封庭正骑在马上,便问道:“俊颜夫人,能战佳人,我自知逃不出你的手心,你松了我的绳索,让我舒服些。”李封庭心思她虽然身轻如燕,毕竟自己守着,何况她同党不在,不能接应,布不下什么陷阱,便答应了。

却说这样又走远了三四里,看见前边一条河流,见紫水清丽,柳莺正看到欢喜处,又说道:“夫人,你看前面河水清清,可让我这腿脚利索的去取了些好水来,也好给大家解解渴。”李夫人道:“你若逃了如何?”柳莺听出此话意思,忙说:“你可让几个随从跟着我去,不怕我逃掉。”李夫人又问:“你连我尚且捉得住,连我家里尚且进得来,几个随从能奈你何?”听到此处,柳莺便从身上拿出一只银簪子递给封庭道:“这是我母亲传我的簪子,我身上就这一件值钱的宝贝,不怕我逃走,你看这样如何?”李夫人见她这般,也不要簪子,就叫两三个随从拿着水壶和她一同前去。

几人来到河边,正灌着水,唯独柳莺看见树林深处一座庙宇,便假称去方便撇下众人来至这小庙之前。原来庙里没有神像,抬头看去,看见上边写着“幽冥阿奴夫人庙”。柳莺笑道:“只听说幽冥界有十殿王,还有地藏王菩萨,却不曾听说还有个阿奴夫人,这死人之事,也好拿来胡说?”看见里头没有神像,心思空地大正好小憩,正要睡下,猛然想到:“有没有我又不曾知道,若是真有此神灵,我在此小睡,岂不是污了他的庙宇?”正烦恼着,忽又自言自语道:“想人总有一死,到时候必要和他见面,他若要我的命,我便说小女这是看她神婆婆在此地居住,十分冷清,来看她一看,兴许她开心就给我和我娘多加几十年阳寿。”想到开心处,心里乐滋滋,不觉昏昏睡去。

话说那几个随从看不见了柳莺,找也找不到,便回去通报李封庭,又派多人寻找,依旧没有看见。而那柳莺正在这人鬼不知,神魔不察的庙宇之中安睡,不觉入了梦,只觉得眼中所见皆是昏暗暗的,看见前头一座山,山顶荒芜,山脚青青茂盛(九凤山),在走近了看时,看见山脚一座古墓,那墓碑上可见刻痕,只是岁月抹去,不曾看清,唯有这土似曾新翻过。柳莺看着蹊跷,便看看青天白日里,四围无人,于墓碑前一拜再拜,就要挖坟。挖到深处,不见棺木,只看见一张弓,拿着沉甸甸的,仔细看时,原来是青绿翡翠弓身,两头祥云镀银(第一回之覆云弓穿云箭)。柳莺越看越喜欢,思量着必是个难得的宝,正要拿走,看见前头来人,乃是一个老妪一个姑娘,慌忙把弓藏在隐蔽处埋好。躲在那里看着,见这老妪相貌丑陋,又是驼背,身边那姑娘颇有颜色,只是脸色晦气些。正看着,忽的飘来一股酒香,柳莺暗地里想着:“别家姑娘身上是熏香,粉黛香,这个姑娘倒是酒香。”

这柳莺是梦中所想,就把醒时答应李夫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又是肚里空空。她虽不常喝酒,但知道酒肉酒肉,想着她们必准备了饭菜,就轻手轻脚跟着,待到时,发现却是一家酒铺,里头都是一坛坛酒,也看见酿酒的谷粮,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腹中又生饥饿,不觉出了声,被两人看见。那老妪道:“外头的姑娘,荒山野岭的来此作甚,不嫌弃便进来坐坐。”柳莺见她看见,只得进来左看右看而后坐下谢过二人。那老妪看她神色,就要身边姑娘去做好饭菜端上来,柳莺垂涎三尺,也顾不得谢,抓起筷子便是狼吞虎咽。老妪看她吃得快,问道:“姑娘喝酒吗?”柳莺说:“虽不常喝,也能喝些。”老妪便拿来一壶甜米酒,三人同饮,直到柳莺有些醉意,也看天色将晚,那老妪就邀柳莺住下,明日再回。

且说柳莺就同那女子住在一处,不知为何,总觉着那女子有点神似李封庭样子,有些害怕,只当自己眼神不好。见她们看着自己,柳莺问道:“方才只顾吃喝,忘了礼节,还不知姐姐姓名。”那老妪道:“小女杜昭阳(第一回之昭阳雪),天生哑巴,不会说话,还不知你的姓名。”柳莺还有些醉意,红着脸说道:“叫我柳莺便好,看你该是比我大些,不知几岁?”昭阳一听怔住不答,只用笔写下道:“我不曾知晓,娘亲也不曾告诉我。”柳莺晕晕笑道:“姐姐怎么醉得忘了自己岁数,难不成你是千百岁,数也数不清?既然醉了,那就干脆一醉方休罢,我还从未遇到你们这样好人,真是我的福分。”说罢又拉着昭阳一同饮酒,却都是酒量不济的,才没几盅,便晕晕乎乎道:“罢了罢了,不要喝了。”正抬头,看见床头挂着一幅画,画里一只白狐。柳莺问道:“姐姐你这床头怎么有幅白狐狸的画?”昭阳也醉醉的,看着白狐,心头不知哪里来的伤心,却不曾哭出来,又写下道:“我也不知道,只说它可以辟邪,保我安危罢了。”柳莺听她这么讲,也不再管,先到床上睡去,也不曾完全睡着,眯着双眼看见昭阳正凝视着画。那昭阳也越看越昏沉,待眼前完全模糊了,不觉站起身来走近那画,竟说话了,嘴里念着什么,柳莺不曾听懂,那是:(此诗幻写杜昭阳与托生白狐来历)

紫冥海渚栖白狐,明目皎皎羽察察。

因恋紫晶入海阁,惊悸众圣于仙涯。

惹来神鬼布天罾,收其灵台破其魂。

化为素女袅袅依,薜荔荪兰作衣裙。

海风拂袖彩云起,秋波一转日月息。

栖于海裔立庭楼,心似木石万年愁。

只见愁眉不见泪,直教海浪似泪流。

飞雁不忍问阿奴,告曰饮泪入三魂。

侍儿嬉闹紫晶坠,明眸泪水姗姗迟。

化作涓涓天河水,东流向海不复回。

(白狐反抗而不得,遂托祁连昭阳雪。桀骜一生英雄气,蓝雀山头显本色。)

念罢,拿出笔墨纸砚就写下,待刚写完,一股冷风吹来,将它吹入煮酒火盆之中,化为灰烬。柳莺要起来,不想这风刮得烈,柳莺大叫一声,忽从梦中惊醒,看见自己睡在阿奴夫人庙中,天色昏暗,自己又是浑身冷汗,梦中之事,早已忘却大半。一场惊悸之后,又想起李封庭,知道自己错过了时辰,心思:“此番他们必然四处找我,不如乘此良机逃了罢。”正要走,又定了定性,暗思:“我若不回去,李封庭必然以为我无信,量她的手段,我们多个人陷阱暗算尚且捉不住,我又哪里是她对手。要她给雪莲胜算大,要偷她的胜算小。何况她有了防备,更是难上加难,到时翻脸不认人,就算有罗仙姑袒护,怕也不成。我且回去,要她信我是好。”

这柳莺一定心就回去,碰见李封庭,就把事情说一遍,李封庭看她自己回来,心里一阵暖,到底心服了。柳莺怕她不信,又带了几人回去验证,那阿奴夫人庙却似飞了一般,再也寻不到。

正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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