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朱文泉急着要恢复三区各支部工作,朱育才有些家里话要朱文泉捎回去,于是送朱文泉出村外。
荆竹园村口外,有一片梯田旱地,地边有一土墩就在进出山的路旁。坐在土墩能远远望见山下上来的人。自救队在墩上搭了个简棚,日夜派人守着。
正午不到,黄仁贤竟然出现这条路上。
天晓得他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整个人叫花子一般。黄仁贤正想找人问问,恰好从草棚里钻出二个小孩模样的人,其中一人身上还背支长枪。
黄仁贤笑着,用一口十分标准的粤语问道:“细佬,泥倒系吾系荆竹园啦?”这句话用国语是这样说:“小弟弟,这里是不是荆竹园呀?”
可陈小佳、钟兴这二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没出过远门,哪能听得懂他的话?
陈小佳、钟兴用客家话问道:“喂,你讲脉介?你系曼人?来顶做埋西?”[你说什么?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广东的方言很多,如没学过根本听不懂。
黄仁贤听得一头雾水。黄仁贤说的话,陈小佳、钟兴听不懂。正是“鸡同鸭讲”。陈小佳本想回村唤人来,但是担心留下钟兴不是黄仁贤的对手,内心着急。黄仁贤原本内心有事,焦急寻人,按照大概方位走了一夜的路,早上,向不少人打听过才来到这地方,竟进不给进、退不给退,像是给扣留一般。双方吵起来。
隔着老远,朱育才对朱文泉道:“你看那人像不像黄仁贤?”
朱文泉:“不会吧?昨天拉都不来,现在来干嘛?”
二人急忙赶到前面,不是黄仁贤是谁?陈小佳和钟兴大声道:“师父,这人不知是做什么的,叽哩呱啦乱叫。赶极他都不走!”
朱育才笑道:“没事,这是自己人。”
黄仁贤高声责备道:“朱育才,正要找你,怎么才来?!这两个小家伙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朱育才嘻嘻:“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嬉皮笑脸,哪有半点赔罪的样子?
朱文泉哈哈笑,道:“彼此彼此,昨日我们也差点进不来。”黄仁贤走向前,裹夹一股酸馊味一把拉住朱育才的手道:“育才兄弟,好四弟,这次非得要你帮帮我不可!”
朱育才:“什么事,怎么搞成这样狼狈?快成叫花子了。”
黄仁贤:“急事急事,十万火急!”
朱育才:“都到了这里了,也不在乎一时三刻,先弄点吃的再说!”
黄仁贤:“四弟呀,我现在饿得见到一堆屎都想吃,可是你真给来一桌山精海味却也咽不下啊。”
朱文泉道:“小黄真的急得火烧火撩的,育才,你就带小黄去吧。我就告辞。”
朱育才:“也好,有事叫家里捎个信来。”
朱育才往朱文泉的怀里塞进一小袋东西。朱文泉一捏似乎是大米,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朱育才:“这是我和沛居、彰碗三位侄儿分的三升米,不能多了。前段时间,吴妈和二哥到你那住了几天,就知你难的。就算你山下的阿妹没意见,但总不能饿坏孩子!以后谁来接我们班?”
朱文泉:“好,凭这句话我收下。”
朱文泉走了,不时回过头来招招手。黄仁贤紧紧拉着朱育才的手,道:“邹天华引来范星光捉了华远哥和黄铬后,没过几天又把我们三家的家属捉了去,每家要二百个大洋来赎。数数关了多天?你得想想办法帮帮忙才成!”
朱育才:“邹天华想钱想疯了吧?这毒招也想得出来。”
黄会贤:“谁说不是?”
朱育才:“不急,总会有办法解决!”
黄仁贤:“成,你快想办法吧!”
朱育才将手抽了出来,行得几步,黄仁贤:“想到没有?有什么好的办法?”
朱育才:“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了他的意把钱给了他。”
黄仁贤一怔,道:“这不是废话么?我就把全部家当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要有钱,天长路远的跑来找你好过瘾么!”
朱育才不答。又走得几步,黄仁贤又道:“你说话呀,你不会是不想帮吧?”
朱育才有点恼了:“别婆婆妈妈的成不成?我又不是曹植,七步能成诗。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呀。”
黄仁贤:“咳,真急死人。要不,叫上你那位兄弟,我们三人一齐去像救凤珠一样把他们救出来?”
朱育才:“这怎么可能?上次只是救一个人,现在可是救一群老男细女,情形都不一样!万一打起来,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不想想水头联防队有多少人?”
黄仁贤:“我也想过,隔壁建了间破粮所,想钻墙也难。*****,哪个发大头瘟的,粮所建去哪不好?偏偏建在一起。”停得一会,黄仁贤又道:“四弟,四哥,育才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呀?若是没有,我现在就返回去,把邹天华的儿子、老婆、老母、老爷什么的,******一家子也绑了,大不了大家一锅熟!”
朱育才笑道:“这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啊,问题是你知道邹天华的家在哪?”
黄仁贤:“这有什么不知?不就是山田村么?好笑么?笑个屁。”
朱育才:“我想到了一条计策,听了之后叫保准你吃得下东西。不过,我可没什么山精海味给你吃。只有番薯。”
黄仁贤:“成!”
朱育才道:“你知道上次我们救凤珠为什么能成功吗?其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他们设了局让我们钻,恰好范国案那时正好不在埸,那一群人却忙着赌钱,否则结局怎样很难说!今天你这事不妨也参照上次板本来设一个局。这局由我们来设,先把邹天华诱出来制住,让让那群人群龙无首,再把他们给灭了,救出你们家人。水头不是有座粮仓么?顺便把乡公所的粮仓也给端了,一举三得,这条计策好不好、妙不妙?”
黄仁贤:“好计,好计!可是,单是上次我们那几个人?能成么?”
朱育才:“当然不止几个人,好拳难敌四手。但几十个人还打不赢他十几个人?”
黄仁贤一听喜欢得紧:“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朱育才:“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还不知能不能给办!”
黄仁贤一颗心又沉了下去:“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朱育才:“你不是刚从韶关回来吗?我们这样一搞会不会违背了省委的指示精神?”
黄仁贤:“不会、绝对不会,有事我担着!”
朱育才:“不如和凤珠、吴妈商量商量?”
黄仁贤:“成,我来和她俩说。我就不信她们会见死不救!”
朱育才:“你说到哪里去了?”
黄仁贤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朱育才不再理他,转过身对陈小佳喊道:“这里就留一个人放哨便了,你去把凤珠姐和她妈妈请到竹寮里去。”
陈小佳:“哪个凤珠?”
朱育才:“就是说话‘滴咕滴咕’那位姐姐。”
不一会,吴妈、刘凤珠就来到竹寮。
黄仁贤迫不及待道:“吴大姐,幸亏我昨天回了家。华远、阿铬和我家人全都给邹天华扣了,只好来这里找人救救。你们不会反对吧?”
吴妈愕然:“我反对什么?”
黄仁贤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们有没意见,就是同意不同意,唉呀,都不知从何说起。才,你说。”
朱育才笑道:“你急什么?就是急破天也起不了作用。先做个深呼吸,平静一下慢慢说。”黄仁贤:“还是你说,你说吧。”
朱育才:“好,吴妈,我们这里现在就我们四人是党员,就权当是开个党员会。黄书记给抓去了,家属又给关起来。目前事急无法请示上级。黄华远他们家属的性命非常令人担忧。要救出他们,除非把水头的联防队给端了。这样做有三好处。一,可以救出黄书记他们的家属。二,查出是谁出卖了县委。三,顺便给我们刚成立的队伍搞点粮食。但是我有一点顾虑,这样做会不会违背了省委的‘共同抗战’指示精神?”
黄仁贤道:“我理解就没有违背!是他们在搞摩擦、捉我们,杀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与之坚决的斗争!”
刘凤珠道:“我认为贤哥说得对!”
朱育才:“吴妈你见识多,你说呢?”
吴妈笑道:“你们三个都是县委委员,倒来问我这个老婆子!
”朱育才道:“我不是想要你担什么责任。只是,你是直接面见了上级,可能领会的精神更透彻。”
吴妈想了想:“那位郑首长说的,我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照现在看来这次行动也没什么处方相冲突。对了,那位郑首长听口音也是位客家人。”
朱育才笑道:“吴妈,你这次一路向北,没听出全是讲客家话的?好了,既然我们意见统一,就得去准备准备了!”
朱育才走出茅寮对陈小佳喊道:“通知李青山,陈大牛,陈玉成到伙房来。再去叫朱沛居集合队伍待命!明白吗?”
陈小佳道:“明白。”朱育才:“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做传递员吧。记信,我叫你去传的话,一定要重复一次。”
陈小佳高兴道:“通知李青山,陈大牛,陈玉成到伙房来。再去叫朱沛居叫队伍集中待命!”朱育才:“你没吃饭?大声点!”陈小佳高声道:“通知李青山,陈大牛,陈玉成到伙房来,再去叫朱沛居集合队伍待命!”
朱育才:“记住,以后还得答:是!长点精神,去吧。”
朱育才把李青山,陈大牛,陈玉成召到一起。朱育才问:“我们在册的队员有多少人?”李青山拿出花名册。花名册没编号,朱育才数一数,一共在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三十二人之多。
朱育才道:“把这本东西藏好,它比你我的性命更重要!人都到齐了,我们开个会。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指着黄仁贤“这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同志,以前青山也见过的。水头联防队队长邹天华又把他们的家属抓起来,每户人家要二百大洋来赎,这就是拆了灶头来卖也没法子办得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武力把他们解救出来,顺便把水头乡公所的粮所也给抢了,给我们自已增加给养。具体安排这样:把我们现在的队员分成三个组,一组为战斗组,一组为抢救组,另一组为夺粮组。我和黄仁贤、李青山、陈玉成、陈小佳先把邹天华诱出来控制住,然后和战斗组一起负责解决联防队其他人员。夺粮组配合抢救组负责把人救出来,事后大家把粮食运回来。所有能扛能挑的多挑点,年龄太小的队员就挑少点!这一次是我们成立自救队来的第一次行动,刘凤珠领着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队员留家外,其余全部参加这次行动。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陈大牛:“这次行动很多人没武器,要不把火铳也带上吧,要紧关头还能用得上。”
朱育才:“好啊,有的兄弟没家伙,带上一把刀什么的都没问题。”
刘凤珠:“不成,我也去!”
朱育才:“你身体不成,就呆在家里。李青山,你把四支枪和子弹发下去,吩咐大家都去准备准备。怎么样,有什么要补充的么?……没有就散会!”
午后,抗命自救队队员饱吃一顿,各自拿着自已的家生,集中在荆竹园的晒谷埸上,这些人三五成群围着手中有钢枪的队员,脸上尽是羡慕或忌妒之色。
朱育才、黄仁贤、李青山、刘凤珠、吴妈站在高处。朱育才让朱沛居集合队伍。
黄仁贤靠近朱育才道:“我就知道来找你是对的。你知道我一路走来是怎么想的吗?:‘这条路对不对啊?他妈这的座山怎么这样高?******朱育才,你怎么就不能从地里冒出来啊?嘻、嘻。’”
这话给吴妈听见了,吴妈道:“昨天叫你一起来,你不肯来。怎的现在却骂起人呢?”
黄仁贤:“吴妈,你不知,我一路走来,一边寻找最好的大树。我想,若是找不到朱四弟,我该在哪棵树上吊好?别说,骂他也不过分。那天在‘好聚楼’我们是用狗肉给他送行的,你看他现在多吝啬?给餐饭吃还没吃饱。四弟再给点番薯来吧。”
吴妈道:“你该停口了。才,别跟他一般见识。”
朱育才道:“没事,他是在说笑话。”
朱沛居走了过来:“才哥,在册人数三十二人,除去十五岁以下、五十以上的也是三十二人,可实到三十七人。”
朱育才笑道:“初小毕业的,也算是个秀才了。不知怎么回事?”
朱沛居:“嘻,真不懂。”朱育才:“不懂以后再说了,我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个财主少爷温树林也挤在妇女队里陈玉婉的后面。朱育才径直走过,“这是我们集体的一次行动,你跑来干嘛?”
温树林:“不干什么,知道你们去做事,觉得好玩,就想跟着去!”
朱育才愠怒道:“你说什么?”
温树林:“不,不,我说错了,是有意思、有意义之事!朱大夫你就让我跟着去吧,我不会误你们的事,绝对!”
朱育才又一次凝视着他,想了好一会:“也成,不过你别耍小花样,站到男队那里去!”
温树林:“是!”
朱育才袭一身长衫,头戴礼帽,左手拿着卷成团袋布站到队伍前面:“兄弟们:我们抗命自救队自成立以来,今天是第一次集体行动。不管是我们队的队员还是没有参加我们队的人员,凡是想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员一律要遵守纪律,听从命令!我现在宣布一下负责人名单:抗命自救队队长由我担任,副队长是李青山,战斗组组长陈玉成,副组长朱沛居;抢粮组组长陈大牛,副组长陈秀强;妇女组组长赖玉兰。行动开始!由妇女先走,战斗组随后,李队长,走吧!”
李青山今日的打扮可威武了,只是有点不伦不类。李青山也穿一长袍,挂着从范国案那收缴来的武装带,腰间束上一支小手枪,这是很多人没开过眼的洋货。肩上却扛了根扁担,大家看着直想笑。
李青山不愧在联防队里呆过几天,表情严肃喊着口令:“全体听着:队长有令,行动开始!第一队由妇女先走,战斗组随后,开始!”这些人哪曾经过列队训练?好在赖玉兰在迟疑中终于走动起来。一队人马扛着扁担,大刀,火铳和几条钢枪队伍浩浩荡荡向水头进发。
从始,拉开了这支队伍的战斗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