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淑妃娘娘已经答应了要让颜染替了她,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北疆,他分明是胡说八道。可是连一向不信佛神的君夜析都如此敬重那个臭和尚,若是被父亲知道了他的断言,或许真的“遵从天意”,将自己嫁去蛮荒之地,做什么狗屁的皇后?
见她神情闪烁,却并不答话。赵克生舒缓了面色:“你不用害怕。慧远大师半个月前已经圆寂了。可是他叫你不要向外人透露此事?傻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又怎么会害你?你也太多心了。”
听到父亲说慧远已经圆寂了,她的面色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下便不会有人知道慧远对她的判言了吧。至于这个所谓的凤凰于飞。。。
她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眼下颜染必是要嫁往北疆的,表哥之前的赐婚定会作罢。若她真的得了慧远所判的命格极贵,以表哥对他的信服,岂不是会欣喜若狂的迎娶自己?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着大红的花轿,被骑着高头骏马的君夜析引着,朝镇北将军府走去。
当下她不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是的,我当日的确在白马寺掷出一支凤凰于飞的签条。当时慧远大师并未与我多说什么,只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知晓。我回来一时也忘记了,没有告诉父亲。”
她垂下头来,掩盖住眼里的心虚之色。
纵使是早已料到,此刻赵克生也惊的不由倒退了几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胸中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仔细望向赵落华,长女长得倒是亭亭玉兰,可是行为鲁莽,又常常惹祸,倒比其他几个儿子都叫他头痛。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大的造化?
本来他还想着待襄城郡主嫁往北疆,便替她完成心愿。便是绑,也要绑着君夜析上了花轿。可是眼下,区区一个镇北将军,又怎么配的上她?
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可是既然她是天命所归,便是倾尽全力,他也要助她登上国母的位置!
只是眼下皇储未定,若是这凤凰签的事传扬了出去,恐怕反倒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不行,绝不能让这件事传扬出去。
他的眸中一冷,脸色也沉静了下来:“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便是你的几个弟弟,也不行。”
依言点了点头,赵落华却在心中想着:若是这件事不传出去,表哥又怎么会来娶她。不行,待表哥与颜染的婚约解除,她要立刻告诉表哥去。
三个时辰之后,京城之中专作招待来使之用的客来客栈中。
火步尘望着面前的几张字条,有些心神恍惚。杯中的新茶早已凉透,他却始终没有拿起茶杯喝上一口。
襄城郡主的确在外扬言要与君夜析退婚。而他也曾密探过她所定制的嫁衣,果然是明黄色的凤袍。衣角还用了银丝线细细绣了银杏叶片的轮廓,那可正是北疆的标志。
看来这位襄城郡主,的确是铁了心的要嫁到北疆去。
至于那位赵家大小姐,当日在街上追杀逃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婢女的身份,几乎不用再去查证了。
而他派去白马寺的人,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从一个打扫禅房的小和尚口中得知,在赵落华去白马寺的当日,已经圆寂了的慧远高僧的禅房里的确化过一支带着凤凰的签条。因那个签条被烧的并不完全,又色彩鲜艳,那个小和尚便偷偷保存了下来。
他望着手中这支烧的只剩下一个“凤”字的竹质签条,终是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件事过于蹊跷,又有诸多巧合。虽然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对上了,可反倒叫人不敢相信。
蘸了蘸砚台之中的浓墨,他提起笔来。正要给景辉帝写信报上此事。外面突然有熟悉声音惨叫起来,他立刻放下了笔,连忙跑了出去。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他迈出门去的那刻,正看到他的随身仆从徐伯被一个黑衣人一刀割断了喉咙,直直的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徐伯是他家中的老奴,几乎看着他长大,与他的感情十分深厚。他身边的大小事务,也皆是由他打理。眼看徐伯已经气绝身亡,他的心中惊怒交加。
“放肆,你怎么敢!”他狂喝一声,立刻施展了轻功追了上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黑衣人的轻功竟比他还要好上几分。他拼劲全力,好不容易才没有被黑衣人甩脱,看着那人一跃而起,轻轻松松的翻进了威武将军府的后墙。
难道那个歹人还要行凶?他心中惊疑不定。可是他本就是外邦的使者,在这深更半夜,实在不好上前提醒。若是落下个窥视京城布防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思忖了半晌,他终是没有上前,只是在这将军府的院墙边徘徊不定,想趁那贼人逃出之时,给他一击。
然而一直到天色大亮,将军府的下人已经零零星星的出门采买,府内都并无半点动静。那个黑衣人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来。
火步尘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客栈中。
望着屋前的那摊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心中疑惑不已。徐伯与他来京也不过几日,又很少出门,怎么会有人刺杀于他?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会让刺客将他一刀毙命?
他正凝神思索,另一个小仆突然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公子,温落茶楼的人来找徐伯要账了!”那个小仆气喘吁吁的说道。徐伯往日里都掌管着公子的财政,他这突然一去,让他们措不及防,有些乱了分寸。
火步尘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难道当日我去茶楼,徐伯没有付账?”
徐伯向来细心,很少在外签单。更何况自己本就是一国使臣,若是贸然在外面欠了帐,岂不是丢了北疆的颜面。
“实在是那茶太贵了,徐伯来之前换的银子不够。当时签了单子,让茶楼到客栈来要账。不过公子放心,当时徐伯签的是他的名字,并未牵扯到公子。”小仆低声回道。
乍闻此语,仿若有一丝微光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
如果当日那个逃奴所说的是真的,她被抓回去之后,一定会被仔细拷问。那么威武将军府的人,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她在茶楼之中的话语。
而当日签单的正是徐伯,他们一定是误以为当日隔壁茶室之中就是徐伯!这样就不难解释威武将军府为什么会杀徐伯灭口了!
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火步尘沉默的凝视着那摊血迹。既然赵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掩人耳目,这个所谓的凤凰签倒又多了几分真实性,恐怕朝廷很快便会出手将那个襄城郡主塞给北疆了。
不行,既然赵家大小姐是命定的天下主母,主子又对她情有独钟,他一定不能辜负主子的托付!
他不再犹豫,立刻回屋从暗屉之中取出一只木盒。微微掀开木盒的一角,有微弱的明黄色缎光幽幽的泛了出来。
第二日,荷露院中。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流苏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兴奋的对颜染叫嚷道。
“他来了,在哪里?”颜染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却很快被惊疑所替代。
除了上门祭拜梁氏那次,君夜析可从未走过正门。怎么好端端的,竟直接登门拜访颜府。想到自己为了让火步尘彻底相信,除了散布了凤凰签的事,还自行发挥了要退婚的传言。她顿时有些头痛起来。
流苏刚要回答,荷露院的院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君夜析面色暗沉的走了进来,陪着他的颜铭远一脸的惊惶。
“君将军,小女自从赐婚之后,便一直待在家中绣嫁衣,从未出过门去。外面那些传言可都是造谣污蔑啊!”他一边说着,一边频频向她使着眼色。
见君夜析虽然面色不虞,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她的心下一松,却有一股委屈之意浮上心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刚一回来,却还给她脸色看!
她咬紧了唇角,并不作声。只沉默着看着他,一脸的倔强。
颜铭远看着他们两人僵持的样子,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君将军在战场之上可是杀人如麻,现在外面的传言又如此不堪,若是惹恼了他。。。
他的心中一凛,正要开口说话。君夜析却突然转过身来:“我有些话要和四小姐私下说,颜大人可否回避一二。”
若是往日,便是为着男女大防,颜铭远也定不会任由他们二人独处。可是眼下望着他那阴沉的面色,那句阻止的话便不由的咽了下去。
“那我便先下去了,染儿,你好好陪君将军说会话。”颜铭远踟蹰了良久,终是咬了咬牙,退了下去。
“你也退下吧。”他斜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流苏,冷声说道。
“不,我要陪着小姐。”流苏满脸的畏惧,却依旧梗着脖子,僵硬的立在颜染身旁。
“你替我去大厨房熬些红豆汤来,我有些馋那个味道了。”颜染向她使了个安抚的眼色,轻轻点了点头。她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缓缓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