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你这丫鬟的性子,倒是有点像你。”君夜析终于率先打破了这安静,低声说道。
见她微噘着嘴角,娇娇俏俏的样子,却又垂头不语。他心头的那点怒气似乎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怎么,四处嚷嚷退婚的人可不是我。怎么你一副对着负心汉的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有些调侃的说道。
“你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那天淑妃娘娘宣我进宫,威胁于我。我心里害怕,又找不到你。”她心中的委屈油然而起,带着哭腔说道。
一把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他轻声的安慰道:“我去了一趟宿州,办些要事。没想到吕淑妃会突然发难,是我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湿漉漉的小脸立刻从怀里抬了起来,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是讶异:“是那个白鹤的故乡宿州?那么发生了什么军情了吗?”
他却避开了她探究的神情:“是为的私事,过几****便知道了。”
看她还要追问,他轻笑了一声:“不如我们先来说说外面沸沸扬扬的退婚之事。听说襄城郡主嫌弃我粗俗不堪,在家里寻死觅活,闹着要嫁去北疆做皇后呢。”
他轻挑眉梢,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让她不由得有些心虚气短起来。
“那个,那个都是为了骗火步尘相信,并不是出自我本意。再说开始也不是这样传的,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她的眼神闪烁起来,羞红了面色。
看着她艳若云霞的面庞,他的心中一荡,玩味之意更起,又接着问道:“那颜四小姐开始又是怎么传的呢?难道是只说了君某粗俗不堪,配不上襄城郡主的花容月貌?”
“君夜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拿这个来嘲笑我!”
若是到现在还分辨不出他在戏耍自己,也就枉费他们相识那么久了。她的脸上燃起一丝薄怒,当下便从他的怀里挣扎了出来,要往内室走去。
他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见她脸上余怒未消,轻声低语道:“说起来,这次我从宿州回来的路上,倒是碰到了一个人。那人还问起了你,倒是十分奇怪。”
“是谁?怎么会无故提到我。”她的蛾眉微蹙,有淡淡的惊疑之色在她的眼底泛起。
看的他也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恨不得能上前亲手替她抹平那抹郁色。
“你可听过凉州城现任刺史宋士波?近日北方大雨滂沱,不少地方都糟了大灾。倒是他任下离黄河最近的凉州,因为刚刚修固了堤坝,反而躲过了一场大劫。我就是在回京的路上,碰到了回京续职的宋大人。他似乎已经听说我们的亲事,还让我问候你。”
他的眼中浮起了几丝困惑之意:“只是他在京中之时,你尚且年幼。你们怎么会相识?”
“他的身体可好,有没有伤痛?”她急忙问道,眼中满是关切之色。
他的眼中疑色更重:“看起来倒是无恙。听说暴雨之后,有许多流民纷纷涌进凉州城,城中曾经瘟疫四起,十分危急。这位宋大人从京中请来一位神医,制成神药五苓散。力挽狂澜,将瘟疫彻底压制了下去。对了,那位神医好像姓鹤?”
见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颜染微微点了点头:“宋大人正是我远房的族舅,而那位鹤神医正是我请你送去凉州的大夫。”
“原来如此。宋大人这次在凉州立了大功,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离凉州已经有几百里,仍有百姓举着万民伞相送。看来他此次回京必是要高升了。只是,你怎么知道凉州城会有疫症?算起来,当时送鹤大夫去凉州的时候,疫症还未蔓延开来。据说连鹤大夫也说,一旦瘟疫散开,便是他也只能有五分的把握了。凉州城的伤亡率绝不会如此之低。”
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眼中有疑惑也有迷茫。他的眼神并不锐利,温和而平静,倒叫她嘴里的谎言一时难以启齿。
她又垂下了头,将躲闪的眼神掩藏了起来。
看着她的面色晦暗不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心微微揪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竟让她为难至此。
“你如果现在不想说,便不必多说。等到日后你觉得可以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便是。”
见他深黑色的眸子里满是信任,她的鼻子微微一酸,竟有一种想要将一切马上脱口而出的冲动。
即便她已经重生了好几个月,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常常会被惊醒。那些前世的际遇就宛如阴魂不散的梦魇,时时缠绕在她的梦境之中,让她心力交瘁却又无可奈何。为了怕自己在睡梦之中说出什么胡话来,她从不让流苏和施嬷嬷睡在脚下的小榻上。
尽管知道眼下不是时候,也不是地点,可是她还是止不住想要倾诉的念头。
“我知道此事,是因为…”
门却在此时吱嘎一声被打开了,颜铭远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君将军,时辰不早了。不如用了晚饭再走?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菜式,我让大厨房做几个我们颜家的特色菜。”颜铭远见到君夜析也在,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了下去,客气的问道。
君夜析却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他的面色不变,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阳光正好,微风和煦,怎么也看不出时辰不早的样子来。
显然,颜铭远突然回来另有事情,而这事却不能对他说。
他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早就听说颜家的厨子手艺了得,既然颜大人如此客气,便叨扰颜大人了。”
颜铭远的心中一梗。刚才不过是他随口说的客套话罢了,以君夜析一向冷冰冰的性格,本该断然拒绝,就势离去才是。可是,他竟然如此轻松的答应了?看他脸上的神色,却比来的时候要舒缓了许多,果然四丫头还是颇有手段的。只是,纵使再有手段,可也敌不过…
他暗暗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叹息着。看来以后和君府可脱不了干系了,连自己图谋的大事也会受到阻碍,这该如何是好。
看到他的脸上阴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颜染和君夜析不由的对视了一眼:能让他纠结成这样,看来外面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眼下君夜析在这里,倒叫她不好多问。
荷露院的门突然又被打开,流苏捧着一盅红豆粥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外面又有大事了。”她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到刚刚隐在树影之后的颜铭远和君夜析,惊的竟把手上的托盘都扔在了地上。
“见过老爷,见过君将军。”她扑通一声的跪在地上,一脸的慌乱。
颜铭远拧紧了眉头,低声喝道:“在四小姐的院子里,鬼喊鬼叫,成何体统。”
他本就心神烦闷,又被流苏吓了一跳,心中的怒意一下子激了起来,当下便走上前去,往流苏的心窝踢去。
眼看流苏像是被吓的愣住了,竟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颜染心中发急,不由的大声喝道:“父亲,不要!”
可他正在盛怒之中,又岂会听她的话。那只脚不偏不倚的朝着流苏的要害踢去,若是真的踢中了,恐怕她不死也要半残。
他的那只脚却在此时生生的扭转了回来,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空气之中仿佛有咯吱的骨裂声响起,他的脸上立刻浮出许多汗滴,面色也变得惊恐起来。
“疼,好疼。”他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
流苏在此时才仿若醒过神来:“老爷,你怎么了?”
她有些怯懦的慢慢移了过去,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你这贱婢,还不快给我滚!”他的腿痛的厉害,嘴里却依旧恶毒。立刻有一个随行的小厮慢慢的扶起了他,另一个连滚带爬的去找张姨娘,让她赶紧去请大夫去。
颜染向君夜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他却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出手。
冷汗立刻从她的额间冒了出来。到底是谁出的手,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荷露院。连武功高强的君夜析都没有发现半丝异状,此人的功夫岂不是深不可测?
刚才他们两人的对话,那人又听到了多少?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秘密,她的心中浮起了几丝侥幸。只差一点点,若是自己真的将此事说了出来,恐怕等待自己的,便只有被当做妖孽活活烧死了。
颜铭远很快便被匆匆赶来的张姨娘找人抬回了住处。
见颜染急着追问刚才的事,君夜析微微摇了摇头。这是不让她在流苏面前多说了。
可是她与流苏曾经共历过生死,流苏又因为自己被人活活害死。她怎么会背叛自己?
眼下却也不好细细解释她对流苏无端的信任。她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困惑,轻声问道:“流苏,你刚刚说出的大事,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