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说什么,萧洒急急地赶到城外的营地整肃队伍。中州的这个烂摊子还没处理,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要是柔西的老窝也被人给端了,那他们真的就是穷途末路,再没有可容身之处了。
天色微明,伙事营里刚刚架开了锅,准备支火做饭。没想到水还没烧开,上面就传来了命令,要马上返回!一群大兵小兵的都有些愣神,不是说怕中州再遭到马贼的袭击,把他们带来以后要留驻中州吗?这怎么又要回去了?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不过上面传下来命令,他们这些做小兵的向来只有服从的份,于是两万多士兵连早饭都没吃上,匆匆忙忙又拔起了营帐,急速行军往回路赶去。
萧倾城打马奔在最前方,马蹄翻飞,衣袂飞扬。不知道现在那里的战况怎么样了,柔西若是沦陷了,那他的一切也就全都完了。父王传下来的祖业若是毁在了他的手上,等到了地下,他也无颜去见父母亲人、列祖列宗了。
传来的消息说,欧战南下台了。萧倾城猛然间想起来年前的万国大典,欧战南去的时候把柔西走的,回程的时候却并未去柔西。按理说来,柔西临着栦缮国最近,理应从那里走的。如此看来,欧战南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欧战南一下台,栦缮国就来袭击南谷;朝廷的兵马也选在这时候发难,袭击南营;好巧不巧的,正赶在马贼洗劫了中州的盐场,他不在的时候。所有的这些,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萧倾城默默地皱着眉头,细长的眉峰越皱越深,写满了疲倦。偌大一个朝廷,真的就这么难以容下他吗?非要逼他走上绝路?
抬头看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太阳,那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萧倾城默默抬起了眼皮,黑亮的眸子里一片冰冷的沉寂。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叶殊慢慢睁开了朦胧的眼睛,有些发呆地看着天边升起的那轮红日。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那漫长的一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简双死了。
慕容嫣崩溃了。
没有援军了。
南营的士兵只剩了不到五千人。
女兵死了一半多。
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
只是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
昨夜的恶战一直持续到五更时分,敌军才慢慢地退去。所有的士兵,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发疯了一般不要命地厮杀扭打。长枪断了就换长刀,长刀砍断了,就用半截的断刀继续拼杀;用手抓、用牙咬,满腔的痛苦包含着怒火都爆发了出来,无所不用其极。即使是万分凶残的敌军也被他们这股猛劲吓倒了,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混战,终于暂时熄火了。
敌军退去的时候,所有的女兵都哭了,有的士兵们也悄悄转过头去抹眼泪,不让人看见。这一场痛苦的战争,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敢睡,叶殊倚着一棵烧焦了一半的树干默默地发呆,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简双去了。
过了好久,她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慕容嫣默默地坐在一旁,整个人痴呆了一般,再不说一句话。
细细的一阵轻风吹过,默默扫视着这一片战后的焦土。大片的营地都烧毁了,只剩下一片废墟,还在慢慢地冒着黑烟;南边的战场上,原本是青青的草地,现在遍地都是斑斑的鲜血,染红个大片大片的土地;伏尸遍野,残兵败甲散落的到处都是,乌鸦在空中盘旋地飞过,隐隐的有一股焦臭的气息在空气里浮动。
有幸还活着的士兵们,默默地坐在一处突起的山坡上,愣愣地看着东边升起来的金黄的太阳,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远远地听见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传来。
那是起兵的号角!
敌军又要来袭了!
默默地眉头一皱,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抱怨;都自动地拿起来豁了口的长刀,歪了头的长矛,甚至是一把匕首,一支木棍。
继续战斗。
叶殊轻轻拍了拍慕容嫣的肩膀,转身又拿起长剑,慢慢走向那一片血腥的战场。左腿上简单地缠了些绷带,走起路来微微有些蹒跚。
一只手扶了过来,转身看,是慕容嫣。
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默默地往前走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远远的雪线那边,渐渐又汇集成了灰色的一片,那是朝廷的兵马满身灰色的铠甲。集结成队伍,慢慢往这边靠了过来。
五千个士兵,默默着站在营地的外围,手上握着残破的兵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渐渐接近了过来。
知道没有援兵了,可他们依然没有放弃。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只是为了柔西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
作为一名战士,就应该为了他们所捍卫的一切努力厮杀,英勇地死在战场上,那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不奢求这了了的五千人马就能把守住整个南营,但是他们会努力奋战到最后一刻,告诉那些敌军们,想要柔西,就要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冲锋的号角吹响了,灰甲的士兵再一次潮水般地涌了上来。五千士兵英勇顽强地挺立着,绝不放松,绝不认输。
高升的太阳默默播撒着金辉,本应是最灿烂的光芒,看上去却那般悲伤。
这一幕人间惨剧,连天地也为之动容,不忍窥视。
揭来一片乌云做棉被,太阳悄悄地躲进去了。
轰隆隆的闷雷在头顶上炸响,不一会儿,瓢泼的大雨就漫天砸落下来。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五千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可是那一条长长的封锁线却并未缩短一分。灰甲的敌军无穷无尽地涌了上来,一拨又一拨,带着从容的藐视又有些莫名的敬畏,默默地看着那可怜的几千个人。
耳边雷声滚滚,泼天的大雨不知道下了有多久,只见到处都是泡在水地里的残尸,满地雨水都染成了血红,渐渐汇集成一条淙淙的河水,默然地往东边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