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上的痛心里的痛如同天边翻滚的闷雷将我撕扯。房间里空荡荡的,我仿佛感觉手中余温仍在,却不见那个紧握着我的双手等我苏醒的人。
苏醒之前,一个漫长而破碎的梦慢慢在我眼前拼凑起来,那些我以为我几世轮回都不会忘却的画面,原来竟在将军府那场大火中烧成灰烬。如今,死灰复燃,前世今生,点点滴滴,尽数呈现。没有铺天盖地的忿恨,我只有无穷无尽的感恩,红颜泪带给我的命运让我历尽沧桑,让我直面生命。过去压得我几近崩溃的劫难,同此刻依然活着相比,轻如尘埃。
或许,我该感谢虚化,若不是他,我不知道还要迷惘虚度多少时日。当他将石头砸向我时,我觉得我真的完了,一下又一下,头部的重创却不能使我昏厥,直到有人一脚踹翻虚化,我看见血人似的林行云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不管我想不想得起他,我放不下的人都是他。
镜中的我脸色似乎比身上的衣裳还要苍白,长发披散,额头上包扎着厚厚一层纱布,隐约还看见血迹。门吱一声开了,隐冥推门进来了,看见我傻傻地坐在镜子前,有几分惊讶地说:“丫头你醒了。”
我点点头,淡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看着他充满疑惑的目光,我又说:“我都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
“来,把这药喝了,治你头上的伤的。”隐冥递过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蹙眉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
“放心,虚化那孽畜已经死了。我是真的神医无雍。”隐冥苦恼地解释道:“行云这傻小子也是,怎么那么大意被他给骗了,关心则乱啊。”
我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惹得我眼睛鼻子缩成了一团。隐冥说:“变数已经出现了,我卜算不出你的凶吉,所以才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虚化想杀你和行云,红颜泪有了反应,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听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在林行云浴血奋战后赶来救我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一脚踹开虚化后,他也体力不支晕厥了,是他的血滴到了我手上的红颜泪,才唤来了隐冥,救了我们。
我想一想,觉得不对,问他:“你知道我当年在赫彰的事吗?赫彰四公主为了救我像赫彰王证明我没有能力利用红颜泪,我的血不是滴不进红颜泪,为什么此次竟是行云的血唤来了你?”
隐冥笑道:“这很简单,红颜泪是有灵性的神物,若你还没有启动红颜泪的封印,她只能是保你不受邪术的侵害,而你在将军府大火中割腕,就是那时候,红颜泪才真正认了你这个主人,而变数,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出现的。至于行云的血,你忘了你中过蛇毒,你们二人是血脉相通的吗?”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微笑着看着我:“怎么,还有问题吗?你是想我来一一解答,还是等他来跟你说。”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林行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的这个变数,是不是也是你的一手安排。”隐冥仍旧是笑:“我还没有这个能耐,他本也是应劫之人,在你当年救他之时,就注定了。我只是作为传授他一身绝技的师傅而已,当然,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甚至连我就是所谓的神医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引狼入室。其余的,都是他自己的造化,包括觉情宫。而他之所以能作为你的变数,全看你们的缘分而已。”
走出房间,走上回廊,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看见林行云也是一个病号模样站在回廊尽头。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他微笑看着我,眸子里却依旧带着几分疏离。
望着眼前阔别已久的脸,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笑得伤口都痛了,眼泪也流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等了足足四年。四年了,我以为是一辈子。在心底,我一直相信他没有死,即便是看见他的墓冢,我都没有停止相信。是不是我们血脉相连的缘故?四年来,我无论是苦苦追寻,心如死灰,还是平静地生活平静地想要忘记他,或者到最后的飞蛾扑火,其实,心里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他。只要此时此刻他还在我身边,哪怕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无怨无悔。
“乱红,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行云担心地看着我,又转身准备走开,“我去找师傅给你看。”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回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我。我望着他山泉般清澈的双目,想看进他的心里去。我一字一顿地问他:“为什么你一直不肯现身见我,为什么我失忆了你不亲口告诉我我的过去?明宬,你瞒得我好苦,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去,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你又学着我一般,用一生孤独来还?”
林行云,不,明宬看着我,听我字字道出,他的神情越来越惊,张着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捂着脸,压抑地哭泣起来。明宬轻轻地唤我:“乱红。”这一声,依旧带着些许不确定,些许心痛,却不再疏离。他轻轻将我搂入怀中,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压抑了四年的泪水决堤而出,我放声痛哭,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远处,我看见林婕妤望着我们,欣慰地笑了。她曾说过,希望有机会能再相见,无论天上人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此刻于我而言,更胜天上人间。她也曾说过,明宬真的不在了。是的,明宬确实不在了,在的是林行云。
天边,最后一抹绮丽的朝霞在风里消散,万丈光芒扫尽世间一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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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我的六皇子终于光明正大地出现了,下一章集体解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