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过后,我睁开眼睛,发现天已黄昏。
原来虚化把我带进深山野林了,到处青草葱葱,野花芳香扑鼻,可我此时没有心情来欣赏。我靠在一棵树旁,身体还是麻痹酸软的,手脚却可以动了。虚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一堆篝火。他此刻正闭目养神。我向火堆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体。
虚化冷哼一声,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别想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我有数不清的法子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我讪讪地停住了动作,对他说:“我饿了。”
他走过来扔给我一个包袱,都是干粮。我把包袱往旁边一甩,说:“我要吃鸡。”他捡起包袱,伸手作势要扇我耳光:“你!”我把脸迎上去,狠狠地瞪着他。他收回手,又回到我的对面,盘腿坐着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我。
“喂!”我又烦他,“你要把我怎么样?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喂,你要杀要剐总得给我个准信吧。喂!”他还是不理我,我又跑不掉,想逃,肯定是没门了。林行云就是一个商人,估计也没有武功,且不说能不能斗得过虚化,只怕是连我的踪迹都找不着的,我不是死定了吗。
“也不怕告诉你,”他似乎改变主意了,跟我说起话来。“即使我没有办法将你的红颜泪作为我成仙的引子,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成不了仙,我也要做天底下最快活的人,乐然王,可是还念叨着你呢。长怿侯当时说你为明千仪自杀了,不知情的人都信了,可是他哪能瞒得过我。红颜泪的主人,是能随便自杀的吗,可笑!”
听虚化说的这些人我感觉很熟悉,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是……”我没来得及问出口,虚化却魔障了似的,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树干。我吓了一跳,愕然地望着他。他捂着头,嘴里喊着痛,又不断地把头撞向树干,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样。
天色已暗,辨不清东南西北,顾不得许多,我支撑着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
可没跑几步,一根滚烫的木块砸中了我的脊背,我闷哼一声翻倒在地,后背又辣又痛,我再也爬不起来了。虚化像拎小猫儿似的拎起我坐起身,他的双眼充血,随时都要爆炸一般,头撞得鲜血淋淋,看得我毛骨悚然。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林行云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会七绝琴!说!”
他揪着我的衣服,衣服摩擦着我背部的伤口,我痛得通体发冷,挣扎道:“你放开我,什么七绝琴,我不知道,林行云是我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虚化仰天大笑,笑中暗藏了无奈,大有悲叹大势已去之感。他说:“七绝琴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摄魂术,七绝是断绝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实施七绝琴此摄魂术之人,非大爱之人不可。被摄魂之人闻琴音则断绝七情,一切随着摄魂者用琴音营造的幻境对其反应来行动。没想到啊,我虚化竟败在七绝琴上。”
我大惑不解,世间还有这么神的琴术。虚化笑罢,将我一把揪起,抵在他前面,扼紧我的喉咙,在深山野林中大喊了起来:“林行云,你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虚化已近崩溃边缘,抓着我的手不知轻重,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拖着我不断地在林子里走着,疑神疑鬼地到处张望,似乎生怕有人出现在他背后。
月亮不知道几时升起来了,白色的月光照得林荫道一片亮堂。前方一棵古老的大树边,林行云走了出来,月光映着他千草色的长袍,他周围的树木花草似乎因为他而熠熠生辉,美好得不似人间。若不是他左手拿着一把剑,我甚至以为他是月下花前赴约前来的俏公子。我看得有几分痴了,轻轻地叫他:“行云。”
身后的虚化这才回过神来,加重了锁喉的力道。林行云冷静地说:“放开她,我放你一条生路。”
“我凭什么相信你。”虚化已经开始妥协,可不是,这世上谁不怕死。林行云悠然自得地向我们走来,边走边说:“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了吗?红颜泪传人是你能杀死的吗?这世上对红颜泪有意的,可不止你一人。”我狐疑地看着林行云,他这话什么意思。
虚化却笑了:“林公子,这招对我不管用,可别忘了,方才七绝琴是你使出来的。若非你对这姑娘情深意重,七绝琴你能使得出来吗?她我是杀不死,可是不代表我不能折磨她!”说着他便凑近我的耳后的发线使劲儿吸了一口气。我一阵恶心,挣扎了一下,却被他钳得更紧。林行云大喊住手,又问虚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林公子觉得呢,”虚化阴森地笑了,“乱红姑娘国色天香、冰清玉洁,若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听他笑着,我心底发毛,无助地看着林行云。
“你闭嘴!”林行云愤怒了,“你敢!我会叫你和你的主子生不如死!”
虚化收敛张狂,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认为觉情宫有能力让你的王爷主子倾其一生设的局灰飞烟灭吗?”林行云目光森冷,言辞霸道。我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却也明显感觉到虚化的惊恐了,“你是觉情宫宫主!你竟然是觉情宫宫主!你竟然是……”他扼着我喉咙的手渐渐松了,我趁着虚化失神之际,手肘用尽全力往后一顶,他大叫一声,将我狠狠地一甩,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我整个人飞向一棵大树,眼看就要撞上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却自己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里。我睁开眼睛,看见林行云焦灼的神情。我心中的大石沉了下去,我得救了。
却在此时,一团黑影似乎从天而降,十几个黑衣人在虚化身边站定。“哈哈哈,”虚化张狂的笑声再度响起,却一边责怪黑衣人,“你们怎么才来!”十几个黑衣人却不出声,只一阵锐利的啸音,十几把利刀齐齐出鞘。我感觉眼前骤然一白,剑花如雪花般阵阵降落,森冷的寒意生生地擒住了我,我紧张地抓紧了林行云。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似是安慰我不要怕。
“这两个人就是王爷要的人,觉情宫宫主和红颜泪传人,要生擒!”虚化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人将我和林行云团团围住。
林行云急切地我耳边说:“我设法将你送出去,我拖住他们,你一路向东,走到空旷的地方把这个射到天上去。”接着又往我手里塞了一根拇指粗的短竹筒。我来不及点头,黑衣人已经如龙旋风般逼近,林行云护住我,银剑出鞘,闪出奇幻晶亮的光影,阻挡密罗的刀网,霎那间我只听见无数刀剑互击的金鸣之音。刀光剑影间,林行云护着我以一敌十数个都略占上风,他长剑一劈,硬是在重围中震开一道缝隙,他大喝一声一掌将我震飞。我倒在草丛里,摔得七荤八素,心知我在只会让他分心,我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拔腿就跑。
我不敢回望,只是径直往前冲,把林行云叮嘱我往东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身后的打斗声依旧在耳边响着,我很想回头看看林行云,却是不敢。月亮不知几时躲进了云里,我机械地在黑影幢幢的丛林里不断往前奔跑。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我已经认不清前方的路,胸口又涨又痛,眼前不断出现花草树木黑魆魆的重影,裙子被没有来路的荆棘树枝撕扯,耳边响着森然而清脆的裂帛声,偶尔有不知什么动物从我的脚边飞窜而过,我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双手撑着地,看见一个黑影,对方一阵冷笑:“跑得还挺快。”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虚化:“你到底想怎样!”理智也慢慢回来了,我这才记起林行云给我竹筒,原来我一直都紧紧地握着,如今正抵在我的右手下。
虚化低头探向我,我将竹筒举到面前,威胁他:“你别过来,我有暗器。”他笑得更欢了,我寒意阵阵,双手胡乱地摩挲着竹筒,竹筒一头似乎有一根线,我使劲儿一拉,呼的一声,一团火窜了出去,虚化猝不及防,那团火正擦他的左眼角而过,飞向天空!他惨叫一声倒地,捂住眼睛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我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也不知道要继续逃,惊恐地看着发狂了的虚化,他忽而一挺而起,哀嚎着伸手向我,我才反应过来要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被他一手抓住,我挣扎着不知所措,胡乱抓着他的右手用尽全力一咬,他又一声惨叫,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将我狠狠地往旁边的树木一砸。我的腰好像断了似的,闷哼一声,直挺挺地躺在了草丛里,却听不见虚化的声音了。
闭上眼深呼吸一下,痛楚蔓延全身,我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幕,眼珠似乎要爆了出来,虚化正举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向着我,他面目骇人,左眼空洞洞地,正往外渗血。
“啊!”我惊骇得尖叫一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