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自然类
“岛国”的地理环境，不仅对日本民族性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也表现在妖怪的传说里。不期而至的风暴、频繁的地震，是日本人生活中的一部分，自然也就投映在妖怪文化中了。
比如说，“地震鲶”这个妖怪的产生，十有八九是因为频繁的地震对人们生活的影响。相传，在古代的日本民间，乡村的泥泞水塘中生活着这种鱼。平时它们雷打不动，即使是人去赶它们，它们也稳稳当当一动不动。然而“地震鲶”可不是天生不会动，只要它一动，就预示着地震不久就要来了。因此，说它是个能预测地震的动物实在是不为过。这个“地震鲶”虽然是很有日本特色的妖怪，可它的原型却出现在中国。中国古代民间有“鳄鱼翻身地震动”的说法，大约在公元七八世纪的时候，这一说法传入日本。16世纪末，日本民间出现了“地震鲶”的传说。到了近代，有人认为这个传说的产生是由于古人注意到了地震前鲶鱼的反常。据说在1855年东京发生6.9级地震前，有人在钓鱼时发现了平常很少见到的鲶鱼忽然大量出现，并因此而预报地震即将发生；1923年东京发生8.3级地震前，也出现了大群鲶鱼迁移的异常现象。因此，在日本产生了“鲶鱼闹，地震到”的谚语。
日本人的较真劲儿在对待妖怪的时候也表现得很充分。有“鲶鱼博士”之称的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末广恭维，从事鱼类与地震关系的研究达45年之久。1976年，日本最大的群众业余地震预报研究组织成立，名字就叫做“鲶鱼会”。东京市政府为了支持地震学家的研究，在1976年和1977年专门拨款1100万日元，供科学家们对鲶鱼的习性进行专题研究。
除了“地震”以外，人们对电闪雷鸣的自然现象也有独特的解释。传说中，专司雷电的雷神养了一只名叫“雷兽”的宠物。“雷兽”会跟雷神风神一起出现，负责降风降雨。大概是因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现象太常见了，所以在日本各地都有“雷兽现身”的传说。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季，每当阴云密布、热气凝滞的时候，就是人们讲述雷兽传说的大好时机。据说雷兽的模样与黄鼠狼十分相似，只是个头比黄鼠狼大一点，四只脚上各有六个指甲极为尖锐的趾头，还有三条结成一束的尾巴。它的身体会放射雷电，飞行速度极快。一到夏天比较热的时候，雷兽就会跟着雷神出现，有时钻进云层里，有时在天空飞行。动画片《犬夜叉》里，除妖师珊瑚的坐骑云母就有雷兽的特性。它平日像小猫一般温顺可爱，到了关键时刻，它不仅会飞行、能放电，还会变成凶猛的巨兽，帮助珊瑚降妖伏魔。
江户时代关于雷兽的传说有很多。雷电常常会给农人带来损失，而且很难预测和避免，所以传说中也交织着人类对雷兽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比如说，雷兽会趁着下雨的机会，在乌云的遮掩下吃光农作物，农民虽然痛心疾首却无法抓到它。农民无法交公粮，惊动了令兵库头源赖政。源赖政听到雷兽的说法之后，在农田附近潜伏起来，想要捉住毁坏农作物的怪兽。这天傍晚，天上涌起厚厚的黑云，云里果然有头奇怪的长得像黄鼠狼的动物。源赖政用弓箭射击却屡射不中。于是他想，对付会飞的怪物，用陷阱和网子来捕捉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吧！他让农民假裝躲雨，拿红薯当做诱饵引雷兽从云端降落。雷兽果然上当了，被网子罩住无法挣脱。愤怒的雷兽向源赖政大吼不止，还要向他放射雷电。源赖政对雷兽的无礼也十分恼怒，把它交给农民处理。后来，由西生寺弘智法印大师负责收养着雷兽。
日本还有许多与火有关的妖怪。火既是人类生活离不开的恩物，又能给人带来巨大的灾难。特别是日本建筑以木结构为主，一旦发生火灾更是难以收拾，自古以来不知有过多少惨痛的经历。因此，许多与火有关的妖怪十分可怕，这也表达了人们对火的畏惧。鸟山石燕的《百鬼夜行绘卷·中篇·阳》中，出现了丛原火、钓瓶火、凤凰火、姥姥火、火车等妖怪；《今昔画图续百鬼·中篇·晦》中又有不知火、古战场火、青鹭火、提灯火、墓之火、火消婆、油赤子等，为数众多，就连长时间弃置不用的灯笼也会变成“古笼火”。其中丛原火是在森林中出现的上下跳跃的火球，走近之后人们会发现那其实是燃烧着的人头，一双血红的眼睛还在盯着人看。据说丛原火是偷油贼死后所化，这个传说中包含着居住在山里的人们对森林火灾的恐惧。除了丛原火之外，山林中还会出现钓瓶火，而且在其中也能看到人脸的样子。钓瓶火比丛原火更为可怕，因为这个妖怪有时会演变成“钓瓶落”，如果人从树下经过，它就会突然从树梢上扔下绳索缠住人的脖子，再把他吊到树上咬死。如果人运气好或许能免去一死，但也会被“钓瓶落”从树上突然扔下的人头吓得魂飞魄散。凤凰火得名于它的形态。据说，它是一种不知原因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怪火，长着狗的脸，脖子纤长，身上生有双翼。凤凰火能在天空自由地飞舞，它的身体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而且还不停地发出燃烧的声响。这个妖怪恐怕表达了人们对无名火灾的惧怕吧！在妖怪世界中常常有相生相克的现象。比如说，既有能引起火灾的妖怪，也有能够消除火灾、控制火势的妖怪——火消婆。在民间传说中，无论多大的火势，只要火消婆出现并吹上一口气，都能够马上熄灭。日本的火之神也是很有名的妖怪，他具有控制火焰的能力，平时生活在森林里。据说他很有正义感，乐于帮助老百姓。日本漫画里常常会借用火之神的形象，《七龙珠》里的弥次郎兵卫和《三一万能侠》中的武藏坊，原型就是这个妖怪。
姥姥火（姥ヶ火），据说是由被抛弃的老婆婆们的怨灵凝聚而成的妖怪。日本古时有些地方有“弃老”的恶俗，人们把年迈体弱的老人送到山上丢弃，导致这些被丢弃的老人只能在山上冻饿而死。姥姥火虽然是被抛弃的人们化成的，却仍然不愿远离人家。它常常出现在油灯或灯笼中，再慢慢升入高空飞来飞去，边飞边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火球中还依稀能够看到老婆婆愤恨哀怨的面孔。与火有关的妖怪中，还有以孩子的形态出现的“油赤子”，也被称作“油孩儿”，据说经常出没于日本东北部。这个妖怪不会引发火灾、危害人类，只喜欢偷吃灯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化成小火球潜入人家，变成孩子的模样舔食灯油，最后再变成火球飞出去。另外一种说法是，姥姥火出自井原西鹤的『西鹤諸国はなし』，是偷了神社中明灯笼灯油的老太婆死后变成的，能以很快的速度在天空飞来飞去。而且，不幸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会在三年之内死去。然而破解姥姥火的办法也很简单，在她飞向自己的时候大喊一声“油壶！”就可幸免于难。
日本传说中的火车自然不是现在的火车，却也和交通工具有关。只是能搭乘这种火车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它是押解罪人去往地狱的“火之车”。如果有人生前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死后就会被火车接走，并将尸体撕裂后挂在树枝或扔在石头上。即使是已经被装进棺材的尸体，火车也会打开棺盖把它夺走。
出现在海面上的不知火，其实是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现象。有时海面好似燃起了火，其实只是光影的投射。但古时的人们对这种现象并不了解，以为是海神在无缘无故地发怒，故而称其为“不知火”。而在战场上燃起的“古战场火”则是有现实根据的。在古代，战争结束后，获胜的一方会在战场上燃起磷火庆祝胜利，并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据说在火光中可以看到逝者悲凉的面孔，此情此景当是十分辛酸恐怖的。而且在战场被清理并改造成农田之后，每到夜晚也还会燃起点点火光，被称为“墓之火”。“墓之火”有时会烧掉田里的庄稼，这对农民来说，不啻为另一种战争。
青鹭火的传说则含有火之神崇拜的意味。在民间传说中，年老的青鹭在具备了一定的灵性之后，夜晚飞行时双脚会发出光芒，双翅也像有火光照耀一样光芒四射。晚归的人们看到青鹭后会把它当做神明来供奉，祈求家人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六、灵魂类
灵魂，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妖怪的一种，但灵魂也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人们常常会把它与妖怪相提并论。除了前文提到的幽灵、生灵、死灵之外，日本还有“附身妖”的传说。人们认为神灵、死灵、生灵以及动植物的灵魂都能够附到人的身上，成为“附身妖”。这些灵魂附到人身上之后，往往会对人造成危害，有的甚至会置人于死地。古人在得了不知道缘由的病或者莫名其妙地死亡的时候，就认为是有东西在作祟。“附身妖”不仅会附在个人的身上，还会属于某个家族，听从族人的意志。据说，有些家族就能让狐狸、貉、狗神、蛇神等附身，有的家族还可以让生灵附身。能够驱遣“附身妖”的家族，有时会为了家族利益而对别人施法。据说，日本“附身妖”的产生也许和中国的“蛊道”有关。古时的人们向巫觋询问神的旨意，随着信仰的变化和衰退，就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附身妖”。
本书会在后面的章节结合具体作品对此类妖怪进行论述。
注释：
[1]〔日〕水木茂著，吴佩俞译：《世界妖怪事典》，台中市：晨星出版有限公司2004年10月31日初版，第7～8页。
[2]参阅：http：//blog.sina.com.cn/s/reader_556c168901008qmk.html。
[3]〔日〕茂吕美耶：《平安日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版，第123页。
[4]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文学研究室著：《日本古典文学大辞典》，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3月第1版，第944页。
[5]〔美〕鲁思·本尼迪克特著，吕万和、熊达云、王智新译：《菊与刀》，商务印书馆1990年6月第1版，第86页。
[6]〔日〕河合隼雄著，范作申译，《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三联书店2007年6月第1版，第57页。
[7]参见水木茂在《妖怪天国》中的论述。
[8]〔法〕马克斯·泰西埃著，谢阶明译：《日本电影导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7年3月第1版，第124页。
[9]〔日〕井上圆了原著，蔡元培译述：《妖怪学》，台北市：渤海堂文化公司1989年10月，第1页。
[10]蔡春华：《现世与想象：民间故事中的日本人》，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第147页。
[11]就是著名的金太郎，他从小被山姥抚养长大，后被源赖光发现并带回人类世界，成为源赖光的家仆。
[12]天下五剑：分别是鬼丸国纲、大典田光世、三日月左近、数珠丸恒次和童子切安纲。
[13]蔡春华：《现世与想象：民间故事中的日本人》，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第175页。
[14]蔡春华：《现世与想象：民间故事中的日本人》，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第17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