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里的另一端布满了草药味儿,而这些草药异常冲鼻。若是初次进来的人只怕待不到半刻钟就要干呕起来,但是钟离冉歆却十分淡然地走了进来。
榻上的人面黄肌瘦,本是跟二夫人相差无几的年龄却硬生生的有着几条皱纹。饶是大冬天却也只有一层薄薄的棉布遮盖着她,手上布满了老茧。那双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知是睁是闭。
听闻她醒了过来,钟离冉歆裸着脚跑了过来,看见榻上的人这般境地,钟离冉歆哭着跪在了旁边,肝肠欲断地喊着:“娘,娘。”
三夫人虚弱地躺在榻上,喉咙干涩开不了口。她虽然精神萎靡,但眼中的一抹算计却从未消失。她看着身边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何烨昧她才会变成这样的。
当初如若不是因为她的孩子,她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还连累了自己最宝贝的孩子。
三夫人如是想着,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她自己要去谋害二夫人何烨昧腹中的胎儿,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钟离冉歆见自己母亲沉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以为她不想开口说话。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笑颜,看着自己母亲,把这些天的快乐说了出来:“娘,你知道吗?最近我认识了一个姐姐,她是钟离夕媱,她对我很好,而且这次设宴多亏了她,没有她,我的舞蹈就不会在父亲面前展露出来。娘,我……”
话只不过说了一小半,三夫人想说些什么,才准备说第一个字就猛地咳了起来。半晌后艰难地开口,只一字:“水。”
钟离冉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需要水,连忙跑了过去倒了一瓢水,缓缓地把三夫人扶起喝水。喝完水后,三夫人勉强能够开得了口了,冷冷地说着。
“她们母女不是好的,你要明白这点。你不是一直问你父亲为什么不来这,为什么不爱你吗?就是因为她们,母亲的失宠就是她们两个做的,对待她们你可要小心啊。”
言毕,钟离冉歆怔了怔,她为二夫人何烨昧母女辨别:“娘,不是你想的这样。她,她们其实还是很好的。”
底气越说越是不足了,因为脑海中偶尔想到有时钟离夕媱的无意冷落,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又被她的好给冲洗掉了。
三夫人疲惫地摇了摇头,钟离冉歆见状就想转移话题。手中下意识地捏紧了方才拾到的手绢,而这一幕被三夫人见了,她的眸光更是暗了几分,死死地盯着那手帕。
循着母亲的目光看去,钟离冉歆又想到了刚才那仗势欺人的丫鬟,接着就把跟那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母亲。
闻得这话,三夫人眼中尽是毒辣。她很愤怒,却又碍于身体原因没有特别地显露出来,较之前还要艰难地开口:“这手帕…是何烨昧那个,那个贱人…的。她,她居然会…会这样恶毒,亏得你…你还帮她说话。”
显然,三夫人一开口就足以令人惊骇不已,钟离冉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会想到对自己这么好的人私下是这样的恶毒。她不自觉地说了一个“不会”。
三夫人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却不得不解释道:“这手帕太…太过靓眼,当初老…老爷一从外边得…得到,就给…给了何烨昧,她分了…一些出…出来,但大夫人一…一得到,就当着大家…的面赏赐给…给了我,所以…除我外,唯有,何烨昧!”
钟离冉歆怔了怔什么,起初她只以为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不然谁会傻到犯这样的错误。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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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夕媱进了自己的阁楼里,满心欢喜地拿起自己的胜利品来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满的成就感。至于这“剑”是何用处,只有她自己和她母亲知道了。
她又想到这一路走来母亲不断地念叨着要收敛锋芒,不要逞一时之快时,嘴角不自觉撇了撇。
还有,母亲说她今天冷落了钟离冉歆,可是她却并不觉得,暗自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问一问,定然是母亲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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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日一早,众人齐聚大夫人处。
众人行礼以后分分落座,而钟离城惶也是难得的得空来这。他一来就感到好似缺了什么人似的,平日也是这些人却相比昨日隐隐的感到空了些。
大夫人偌尹见状一扫众人,毕竟坐在主位上的人是自己同枕多年的夫君,多少有了些猜测。嗓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堂内的众人听个大概,她微微侧首,问她的侍婢道:“歆儿呢?”
那侍婢看着便不是个机灵的,匆匆回道:“不是大夫人您……”
语意未绝,见着偌尹的嘴角冷冷上挑,打了个哆嗦,连忙改变了口风:“奴婢不知。”
偌尹这才转变成素日的微笑样子,看着钟离城惶的面色渐渐缓下,故作无奈地说道:“那还不快去请来?”
吩咐完侍婢后,她满是自责地对着钟离城惶道:“这丫头反应略微迟钝,我也是看着她被卖进府中太可怜才收留了她,老爷莫要嫌弃了才是。”
除了钟离城惶满是欣慰,其他的人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钟离夕媱却是气鼓鼓地嘟着嘴。她本是想告诉自己的父亲为何三妹不来,但却被母亲的心腹无助了嘴巴,看向母亲时又只见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满是无措地盯着那个侍婢看,或许说是发了呆。因为自打她出生以后就从未踏入大夫人阁内,所以此刻的她不知所措。
侍婢看着慵懒,衣着简陋的钟离冉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许久后她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快点儿?想让老爷,老夫人和大家等你一人?”
闻言,钟离冉歆方才缓过神来,匆匆起身忙去更衣,这件衣裳还是昨日她跳舞所着,这件衣裳还是何烨昧给的。那日钟离夕媱把她喊去母亲跟前,何烨昧见了那朴素得有些过分的装扮很是爱怜便给了这一件。经过昨晚,她本以为不会再穿这件衣裳,却不想今日又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