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我们又总是告诉自己“我必须怎样”或“我不能怎样”,“我应该怎样”或“我不该怎样”。“怎样”暗示着方法、修行体系或教条,不论是压抑、扩张、保留、退缩、挣扎、建构,或是执著、摆脱执著、透过意志力来达成某件事,其中永远都有特定的方向和目的,但只要有特定的方向和目的,我们就一定不是自由的。我们的心智被那些毫无意义的提问充斥着,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思考自我的问题。我们终日都在问“怎样”,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真正地去观察、体验生活。
如果我们可以做到的话,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问“怎样”。一问“怎样”,我们就变成二手人。我们将失去自由,失去完整,也将失去内在的诚实,因此无法诚实地看自己,无法回归真实的生活。所以,我们绝对、绝对不要问“怎样”。
不能一味地无知地问,这当然指的是精神层面的事。在物质层面,例如组装一部机器、组装一台新电脑,我们当然可以问“怎样”安装,因为技术方面的事情我们必须向相关的专家学。但是我们若想在精神上得到自由,在精神上回归本来面目,我们就必须觉察自己内心的活动,观察自己的想法、观察自己意念的本质和起源,在每一分每一秒毫无选择地觉知,绝不遗漏。因为观察、注意自己学习到的东西,往往比从书本、心理学家、聪明缜密的学者或教授学习到的更多,比只会提问的头脑更有实践的意义。
谁在屈服于“真实存在”
要了解真实存在,而不只是去接受或者服从于一个观念,那需要更大的智慧、更多的觉知。真实的东西只能通过了解真实存在才能被了解。不了解真实存在,生活是没有意义的。
——《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捷克著名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其巨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写道:“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实存在。”
存在是一种真实,人类的存在就像大地的存在一样真切。人不能为了一种绝对的自由而拒绝一切,因为当负担完全缺失,我们变得比空气还轻之后,我们就必须丧失存在的本质,轻飘飘地飞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就变得自由而没有任何意义。有一句话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太重了会沉下去;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轻,太轻了会飘起来。”太轻或太重都不是真实的存在,生命的存在就是真真切切的轻与重的较量。
亚里斯多德说:“那个自古以来就发问的问题,那个现在仍然要问的问题,那个将来永远要发问的问题,那个是我们永远不得安宁的问题就是:存在是什么?”我们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或者说屈服于什么,才能彻底了解到真实存在?是重还是轻?
要了解真实存在要求一种不同的过程,它需要我们具有更大的智慧、更多的觉知,所以它比只是接受或者服从于一个观念更加困难得多。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轻如鸿毛,却让人难以承受。要了解事物,要了解真实存在,我们就不能被分心,不是吗?如果我们想了解对方在说什么,我们就不能听音乐或被外面嘈杂的人声所干扰,我们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然而,要专注地去觉知真实存在是极端困难的,尤其当我们通过偏见、谴责、评判、选择或者识别的有色眼镜去看真实存在。我们并非不想了解真实存在,而是难以摘下那副眼镜并觉知真实存在。
了解和接受真实存在并不像服从于上帝的意志那样简单。服从于上帝的意志的含义是我们已经知道上帝的意志,而对我们不了解的东西,我们是不会服从的。如果我们了解真实,我们就不可能服从于它,因为对更高层次的意志的服从是不存在的。如果我们服从于一个更高层次的意志,那么这个更高层次的意志将是自己的投射,因为真实的东西是不能通过已知的东西被理解的。当已知停止时,它才会出现。所以说,当我们服从于上帝的时候,我们是在服从于自己的投射,它也许是令人满意的、舒服的,但它不是真实的。
不了解真实存在,我们是不可能发现真实的,而没有这样的了解,生活是没有意义的,生活是一场永恒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总是在继续着痛苦和磨难。真实的东西只能通过了解真实存在才能被了解。
真实存在是事实,是真相,其他的一切都是一种逃避,不是真相。法国大思想家福柯曾经说过:“真实的生活就是游戏,我们必须充分地投入到游戏的角色当中,去构成那些存在,真切地感受那些瞬间,那么我们就在真实的生活了。”活在当下,觉知每一个当下,积极地投入到眼前的生活当中,对每一个瞬间都十分敏感,就是真实的存在了。对真实存在的了解和觉知揭示了非同寻常的深刻,在这种深刻里是充满着真实、快乐以及喜悦的感受。
私欲导致心灵的狭隘与琐碎
无论我们的身份是什么,只要在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中存在任何一种形式的私欲,包括我们所拥有的地位,或者某种信仰、意识形态,那么,我们的心灵就难免狭隘琐碎。
——《与爱同在》
在人们的意识形态里,私欲是一个贬义词,人人都惧怕成为私欲的囚徒。然而,现实生活却告诉我们:私欲是普遍存在的事实,即人人都有私欲。为什么我们逃离不了私欲的束缚?从生物学,生理学和社会学的角度讲,所谓“私欲”其实就是人的自我满足,人是生物之一,生物是有生命的,维持生命就需要补给,也就是最简单的吃喝拉撒,就一个独立的人来说(假设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要生存,就必需从自然界获得食物满足自己的饮食,这就是最初的欲望,也就是私欲的最原始的表现,因此“私欲”的原始动力来源于生存需要。由此来看,私欲本身是没有好或坏的色彩的,它本是生命中一个极为纯粹的生存行为而已,然而,当人类有了思想,有了意识,开始滥用私欲的时候,私欲就超越了它基本生存行为的本质,从而扮演了一个罪大恶极的角色。下面我们要讲的私欲,就是已经变质、恶化了的私欲。
有一对很要好的朋友在树林里散步,突然发现一棵树下面埋藏着很多金子。他们既惊奇又兴奋,于是商量着如何把这些金子搬回去,其中一个人说:“白天拿回去不安全,我在这儿先守着金子,你回去拿些饭菜,我们等到天黑再一起把金子拿回去。”另外一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然后就照做了。
留下看守金子的那个人想,要是这些金子都是我的,那该多好啊。等他回来,我就用棍子打死他。
另一个回去拿饭菜的人也想,要是能独占这些金子该多好啊,于是就在饭菜里面下了毒,想毒死自己的朋友。可当他刚提着饭菜回来的时候,他的朋友就用木棍将他打死。之后,在树下守了一天金子的他早已经饿坏了肚子,于是拿起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没过多久,就觉得肚子如火烧一样,最后慢慢地中毒身亡。这两个好朋友最终因为各自的贪婪和私欲而害死了对方,但反过来看,其实也是他们自身的私欲害死了自己。
为了生存的目的,每个人都会隐藏着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自利的欲望。所谓的“私欲”,也很难加以定义,它包含许多细微的意思。如果仔细检视这个词,深入去探讨它,不管“私欲”这个词的含义有多广,无论将它延伸到多少领域里,它都有一种窄化的特质,都是一种窄化的活动,一种局限、约束的行为。宗教人士、僧侣、托钵僧,也许抛弃了世俗的东西,例如财产、金钱、地位甚至名望等,可是他的私欲依然存在,只是从一种形式转换成另一种更高的层次而已。他要自己认同他的救世主、大师、信仰,把自己所有的思想和感觉投入在一个人物、一个形象、一个神话般的希望中,这种努力、这种认同本身就构成了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