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可以想见,有私欲的地方,就有那种可怕的国家主义,那种分裂人民、种族、国家的根源本身之所在。这样的私欲使心灵狭窄与琐碎,使我们丧失了弹性和敏锐的觉知能力。无论我们的身份是什么,如果在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中存在任何一种形式的私欲,包括我们所拥有的地位,或者某种信仰、意识形态,那么,我们的心灵就难免狭隘琐碎。
老子曾经教导我们:“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只要心灵被任何中心、任何经验或者任何知识拴住或束缚,只要存在私欲,心灵就无法走远。当清自己心中所有有关私欲的内容,重现私欲本身最纯粹的生存行为的本质,才能让知觉和行动完全地动起来,才会有永无止境的爱存在。
因循传统引发更多冲突
传统将我们造成一个只会模仿的人,而历史的压力则驱使我们顺服。这种对传统的模仿造成了我们心智的迟钝。最后,因循传统引发更多的冲突。
——《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
传统的经验和理论也许能够给我们带来生活上的便利,但是它不是生活的必经之路,更不是通向真理和自由的捷径。
一对师徒住在山上修行。因为挑水太远,师傅就让徒弟去挖口井。于是徒弟找了块地挖了起来。他挖了几个月也没挖出水来。他就跑去告诉师傅:“这里没水,我到其他地方挖。”师傅说让我看看。于是师傅到他挖的地方看了一下,只见满地都是井。师傅指着一口井说:“就在这挖。”于是徒弟就一直挖,挖了很长时间,终于有水了。徒弟很奇怪,问师傅:“为什么你知道那有水呢?”师傅说:“不是我知道,而是你没有专心在一处挖,所以挖不出水。”
过了一段时间井干了,师傅又让徒弟挖口新井。徒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很专一地在一个地方挖,可是挖了几个月也没挖出来。这次他又问师傅:“这次我可是专心地挖一个地方呀,怎么挖不出水呢?”师傅过去看了看,只见徒弟在干燥的、有石头的地方挖。师傅说:“为什么不找比较湿的地方挖呢?”徒弟换了个潮湿的地方开始挖,不久就出水了。
又过了不久,师傅又让徒弟挖井,徒弟这次听取了上次的教训,找了个最潮湿的地方挖,不久徒弟就挖到水,可是却掉到了水里面,因为他挖到了地下河。
经验和教训对我们做事情却是会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于过去的经验,因为经验毕竟是死的,无法决我们生活中的那些不断运动变化着的问题。我们亲身经历的经验尚不可靠,更何况是那些离我们已经很遥远的传统经验呢?
“传统”这个词意味着臣服,意味着交付。一个人让自己臣服于过去时,那心灵就被过去的东西塑形或制约。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理解传统的巨大重负。过去通过种种仪式,通过所谓的圣典,通过宗教的宣传得以培育。这制约了心灵,也因此使心灵变得有限。这些被过去世代精心培养的习俗又通过家庭,通过文学作品,通过环境的影响传递下来,通过过去所建立起来的种种模式来对心灵进行控制,以期带来秩序,这就是传统的目的。
我们的职业选择大部分都是出于贪婪或野心,要不就是因循传统。我们很多人之所以选择一种职业,多是因为我们是律师家族、军人家族、政治家族、商人家庭……又或者,贪求权力、地位,决定了我们的职业,野心驱使我们和别人竞争,成功的欲望使我们对他人无情。也许我们并不喜欢自己的职业,但出于遵循传统又不得不勉强为之,所以我们的心总是不断地在挣扎、抗争和反叛。最后,因循传统引发更多的冲突。
那么,我们能够超越传统的束缚吗?克里希那穆提认为如果人们能够放弃传统做法,就会以纯真的眼光来来看待世界。也就是说,只有把所有的经验放置一边,让头脑处于不起作用、不发挥智慧的状态时,头脑才会变得高度敏感、有序而自由。
总之,我们要不就与过去彻底决断,要不就被社会吞没、臣服于社会,把自己交付给社会以及它的传统、战争,等等。但明显地我们不能让自己生活在那样的状态当中,沦为传统的奴役。我们的心智必须为自由、和平的生活而努力,必须从因循传统走向自由地行动。当我们从传统中解放出来的时候,我们也就自然地远离传统的冲突和伤害。
在丑陋的世界里保持清醒
只要我们用心,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工作、做事,但大脑依然清醒,就像河流一样,永远在净化自己。
——《谋生之道》
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确实存在许多丑陋不堪的事物,但是我们是否只会满腹抱怨,而不去向内观照自己是否依然保持清醒?
有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富翁指着自己广阔无边的土地对一个穷人说:“从现在开始到太阳下山之前,你能跑到的地方我全部给你。”这个穷人开始使劲地奔跑,他跑得越来越远,脚下的土地也越来越多。他一边跑一边想着,可以再多跑快一点、远一点,这样拥有的土地就会更多一点。于是他被这欲望不断刺激着,更加拼命地不停跑啊跑,甚至忘了停下来喝口水或休息一秒钟。然而在太阳下山的时候,虽然他跑了很远很远,圈了很大的一片土地,但是由于过度疲劳他终于倒在了那片土地之上。
这出悲剧的根源在于富翁给穷人的诱惑太大吗?当然不是,人们更倾向于认为悲剧的根源在于穷人在欲望面前的不清醒。是的,如果这个穷人够清醒,他就会懂得适可而止,就能避免因精疲力尽而丧命。
每个人都有欲望,而且欲望在许多时候都是一种催促我们前进的动力。在欲望的驱使下,我们会发现如今的这个世界既充满着机会,也充满着压力。机会诱使人去尝试,压力迫使人去奋斗,这些都使人终日奔波忙碌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当人们开始为了个人私利而不惜牺牲他者的生存权利时,我们的世界就变得丑陋不堪了。
遗憾的是,许多人意识不到这种丑陋,因为他们在欲望面前迷了心窍,无法保持清醒的状态。如果一个人成天努力着要成为科学家,成为专家,成为这个家那个家,他的头脑里面满是“成为”和占有,背负着各种各样沉重的包袱,因此根本没有时间来享受清闲,他的头脑也就从来就没有清醒过。所以,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可能每天在上班当工程师、专家、教育家的同时,我们的心依然保持敏锐和活泼?这才是问题所在,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一边工作,一边又能够不卷入所谓社会这个怪物的转轮上面?
那是可能的——不是理论上可能,而是实际上可能。只要我们用心,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工作、做事,但大脑依然清醒,像河流一样,永远在净化自己。试想如果一个教育专家已经从事教育事业五十年,那么,他的天堂在哪里?他的天堂显然在教学和学术研究里面。但是,他有没有可能一方面当个顶尖的教授,一方面却又能够生活、观察、觉察这整件事情,觉察其中全部的意念?这当然可能,不过却需要巨大的能量。为了保持我们心智的清醒,我们就必须储备那股巨大的力量,而不是将它浪费在欲望、冲突、挣扎当中。我们必须动用心智的力量去对付那个扭曲的、丑陋的和世界。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那么要获得幸福就容易多了。人的肉体需要是很有限的,无非是温饱,超于温饱的便是奢侈,而人要奢侈起来是永无止境的。一个人为维持生存所需要的物品是非常少的,那些多余的东西固然能够给我们提供额外的享受和荣耀,但若要一味地强求和夺取,那么人自身最终会沦为奴役,也就活在一个被扭曲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虽然看上去得到了无上的享受,但是却并不真正幸福的原因。
即便这个丑陋的世界里充满着困惑、失序、矛盾和不幸,我们还是应该衷心地期望某种清明的品质会出现。正如屈原所达到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那种境。
当然,这份清明的心性不是从外面得来的,它永远不会被遮蔽,它不是由别人促成的、引发的或可以被夺走的,它不必透过意志费力地达成。如果我们稍微能意识到内心的混乱,多少都会渴望拥有这份清明的心性。只有当我们真的自由了,智慧也随之而运作,我们的心才会健全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