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走进只有她一人打理的理发店,却不见她的人影,我只好坐下来,翻看一本关于美发的书。
我正看得入神之际,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孩像一股风似地冲了进来,把我吓了一跳。他挺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是来理发的。”
我放下书本,打量着眼前洋溢着书生气的英俊男孩,心底竟有一抹温柔的牵痛。我想起了张勇,但他比张勇更富有青春个性与活力。由于是同龄人的缘故吧,我的顽皮劲儿又上来了,我一本正经地指着一把椅子,对他说:“你坐吧!”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便为他披上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装模作样地为他剪发。我的手在发抖,真害怕把他肥大的招风耳也剪了下来,我想到这里不由地“扑哧”一笑。
他也笑了:“你是成玲姐刚招进来的吧?”
我止住笑点了点头,问他:“你是一位在校的大学生吧!”
他“嗯”了一声,说,不错。就在附近的北京××大学里念大三。成玲姐是他好朋友的远房表姐,是他哥俩为她物色了这一家小理发店。他与同学们经常光顾,很喜欢成玲姐为他们理发,实惠又有型,也好让成玲姐有个安身之处,也多点收入。
我一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手里也忙个不停。平时,我只有囫囵吞枣的美发理论知识,缺少动手实践的机会,而今天却把一个英俊小生的一头乌亮、微卷的浓发当作我的“实验品”——我自作聪明地给他理了一个碎花头,活脱脱一个文质彬彬的叫化子。他一副滑稽的怪模怪样,刚好被回来的成玲姐一眼瞧见,她呆愣了片刻,忽地暴发出一阵大笑,并且笑得前俯后仰。
最后,成玲姐给他理了一个小平头,像日本著名演员叫做什么仓健的冷峻的式样,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与帅气。我红着脸一个劲儿地道歉,他也挺有涵养与风度地嘿嘿地笑着说:“这不是挺好吗,希望你下一次拿我开刀时,技术有改进。”
那一个下午,我挺认真地给成玲做小工,学着她像模像样地给顾客洗头,理发。以后,我经常光顾她的小理发店。因为在那里,我可以碰见那位比我仅小一岁零三个月,与“长江”同名的男孩。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他一大早绕了大半个北京来邀请我一块骑车去西山赏红叶,我欣然前往了。
我们骑着吱呀、吱呀作响的单车,穿行过几户人家,辗过三座小桥,行至西山脚下,脸不改色地兴致勃勃爬山。在漫山斑斓的欢哗与惊艳中,我忘却了一切红尘俗事。而长江自顾自地谈起他那安居在长江中上游重镇的家,他那一直相敬如宾的父母,以及他的童年趣事。
我在他的极富感染力的笑声和深情的注视中,也略带伤感地提到那支离破碎的家、不明不白的身世、半途而废的大学生活以及在沙滩上吹飞蒲公英的光着脚丫的小女孩……我惟独有意隐瞒了那埋葬在记忆中的初恋和与末男的露水情。
长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热烈地说:“如影,你是个非常聪颖、出色的女孩。自学,也是通往成功的捷径。你还有权利选择以后美好的人生。”
我含着热泪,使劲地点点头。我与他像两个傻里傻气的孩子,流连忘返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中,采撷她那一抹慈祥的微笑,温存在她那绚丽多彩的容颜中。其实,一颗受伤的心又躲进另一桩爱情里,又忘却了她所有的伤痛。一颗年轻的心多么容易满足与快乐啊!
在我尽兴而归的当晚,覃大姐意外地留在了家里,并且多了三男一女,屋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我一进屋,那三位文质彬彬的男人,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胸脯与腰肢,我感到说不出的憎恶。我目不斜视地准备走进我的房间,覃大姐一个箭步赶过来,按住我的双肩,笑吟吟地向那三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的小姐妹,不折不扣的小美人。”
她接着附在我耳边不无得意地说:“那三位都是周边市的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员。小柳,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向他们说说。”
三位男人忙不迭地殷勤地靠近来,向我谄笑着献媚:“不错,好一个心高气傲的美人儿。”
其中有一个长得挺敦实的男人欲与我握握手,我只好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意,点了点头,并不理会那一只白白胖胖的肥手。他只好窘迫地缩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
我对覃大姐说今天玩得很累,要进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个觉。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房间,把那四双幸幸的目光拒在门外。真的,当我再次怀着爱意的时候,我会为那个真心喜欢的人捍卫着自己的纯洁与忠贞。
洗好澡,穿上睡衣,可是丝毫没有睡意。外面乌烟瘴气,打情骂俏、浪声浪语不绝于耳,我只好干瞪着眼。
夜深时,覃大姐又来敲我的房门,她说:“小柳,出来吃点东西吧,我已叫了送餐服务,你出来吃一点吧。”
我听了,才感觉确实饿了,把自己穿个严实后,才打开房门。我一眼瞧见了另一个半裸的女人半倚半靠在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撒娇,一口一口地给那个男人喂酒,而那个敦实的男人一看见我不卑不亢地走出来,他忙起身陪笑让座。在堆满的食物的茶几前,我一屁股坐了下去,当仁不让地大吃大嚼,而身边少不了大献殷勤的男人,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斟香槟酒,一会儿讨好,谄媚的哈笑越凑越近,而那只肥白的手也不安分地一寸寸地探索着过来,在我温软的腰肢间像五条毒蛇迅疾地向小腹深处窜去……我惊觉地反弹开来,来不及吞咽口中食物,不假思索地甩出两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另外两对情意缱绻的男女也停止了下来……覃大姐怒目直视着我过火的行为,我不理他,“砰”地关上了房门。
一整晚,我蒙头大睡,外面昏天黑地的胡闹与鬼混,一概与我无关。
第二天早起上班时,我蹑手蹑脚地路过覃大姐虚掩着的房门,不经意地往里一瞟,只见五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躺在腥红的地毯上,白晃晃的肉体横七坚八地绞缠在一起,仍在酣然入睡。
我忍着恶心与躁热,像受惊的小鹿夺门而逃。
没精打采地上了半天班,我才想起呼长江。他复机时,我抽抽噎噎地把覃大姐荒淫无度的私生活透露给他听,他坚决地说:“如影,你搬出来吧,我在附近为你找间平房。这样,你可以一边上班,一边自学了。”
当晚,我便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停当,为覃大姐留下一笔租金。尽管她一边道歉,一边恳求我留下来,但我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蛮有气派的二居室。
在北京××大学的附近,长江为我租了一间只有七平方米的小屋。一个黄昏,我静静地坐在角落的行李堆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进进出出的身影。当他把小小的空间打理得干净、舒适、清爽时,当我注视他躬身专心致志地糊门窗的高大的背影时,我再也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让大颗大颗的泪水,浸湿他宽大结实的双肩。那晚,我真的很庄重、肃穆地把他留了下来……
我想可能这是他的第一次。如此健康强壮、蓬勃旺盛而又胆怯羞涩。
我的心紧缩着。趴在他的胸前,满脸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在他有力的臂膀上。
他吃惊地拍了拍我说:“好了,我知道你那一颗心是纯洁的。我明白你,我理解你……”
我听了,更紧地搂住他。
长江,既不像胆小怕事的张勇那样让我刻骨铭心,也不像末男那样春花秋月,来去无痕。他是那么勃发向上,牵引我走出心灵的沼泽地。不久,他主张我上夜大,他一向下午没有课,每晚都做好饭菜,绅士般地等我踏雪而归……
我以为,明年夏季,等他毕业后,我俩留京双宿双飞,我也无悔无憾这一生了……
然而,在他毕业前夕,他病倒了,他父母闻讯千里迢迢地前来探望他。
长江的父母都是温文尔雅、桃李满天下的大学教授。二老见到我自然就满心欢喜,牵着我的手左打量右打量,夸奖我是个有气质、有内涵又漂亮的女孩,显然长江在爸爸和妈妈面前还没少提我。
长江生病期间,我还要去上班,还要换乘几趟班车去照顾病榻中的长江以及他年过五旬、人地生疏的父母。
我几乎拿出了大部分的积蓄尽力医治长江的病,他很快地病愈出院了。
一天,我下班时,打开房门,只见长江阴沉着脸,坐在床沿,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我说:“我回来了。”
他一反常态,没有站起身,没有温存地抱抱我,更没有做好饭菜,房间里到处狼藉一片。我惊慌失措地问长江:“发生什么事啦?你爸和妈呢?”
他腾地站起来,猝不及防地揪住我的胸脯,瞪着血红的眼睛:“你这个婊子,竟然来骗我?”
我被他平白无故地辱骂,委屈地流泪说:“长江,我在哪里对不住你了?”
他冷冰冰地说:“今天,爸爸妈妈去成玲姐的理发店洗发、理发时,他俩听说了你过去的丑闻,不但知道了你是曾长期被人包养过的“二奶”,而且还上过不少男人的床,他二老今天下午既伤心又失望地离开了北京。”
我惊呆了,旋即,我抱着他的腰,声泪俱下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真心吗?你怎么能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呢?”
他狠心地掰开我的手,语气硬梆梆地说:“我搬回学校住了,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他说着,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肝胆俱裂地呆立在一旁,浑身冰凉发抖,眼睁睁地望着他干脆利落地把他的东西从我的东西中分离出来。这些都是我用末男平时给我的积蓄为他买的名牌西装、衬衣、领带、随身听、笔记本电脑等价值不菲的物品,他从容不迫地把它们统统扔进他硕大的行李箱。
长江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北京的夜色中。
我在黑洞洞的长夜里抱拥着欲哭无泪心痛欲裂的自己。
第二天,憔悴不堪的我在成玲理发店里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天,覃大姐恰巧也来找成玲,那个黑心肠的女人有意无意把我的过去添油加醋地说给那对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师表的夫妇。他们信以为真。长江更是暴跳如雷。
之后,一连几天,我发疯地在北京××大学里找长江,哪还有他的身影。他的老师说,当天晚上他已离开了北京,南下深圳了。
我绝望地想,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因为我在北京,所以他绝情地离去。
我躲避在空荡荡的小屋,两天两夜都不吃不喝、形容枯槁,万念俱灰。
此时,一个花枝招展、满身骚气的女人出现在我到处弥漫着悲哀气息的小屋里。她就是覃大姐。
我一看见她,便扑过去撕打她,咬牙切齿地骂她:“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与长江的爱情?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不恼不怒地紧抓着我抽搐的双肩,说:“小柳,如果你与长江有真正的爱情,别人的飞短流长能拆散吗?看你伤心欲绝的样子,值得吗?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当他们玩够了你之后,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心安理得地离开你。”
她自顾自地说起埋葬在岁月风尘中的过去:她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是一个曾与她艰苦创业、相依为命的男人,到头来,他却把两人做生意积蓄下来的巨额存款席卷一空,撇下她在凄风苦雨中,慢慢地学着去仇恨男人,报复男人,不择手段地攫取男人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