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才得了“潇湘馆”“蘅芜苑”两首,正在费神穷想。宝钗便走过去提点了几句。探春也过去看了,才做到第三首,便回来叫黛玉替了。
黛玉先是不肯,探春低声笑道:“娘娘在家时最爱宝哥哥,未入学堂,就得娘娘亲教了许多书。与宝哥哥虽第姐弟,情同母子。如今不过是试试宝哥哥的才学,姐姐就替写一首,娘娘高兴了,宝哥哥也就没白费娘娘的苦心教授了。”
黛玉方应充犹嘱咐道:“我来念,你写。不许说是我作的,只说是三妹妹替的。”探春笑应了,黛玉低低的吟了一首《杏帘在望》:帘杏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探春写了,搓成个团子,掷给宝玉。宝玉打开一看,只觉得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过十倍,真是喜出望外,忙抄了呈上。
果然元春看毕,喜之不尽,连道:“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宝玉心里也乐,却朝探春挤了挤眼睛。
一时又有戏,又有赏赐,热闹非凡。只到了丑时三刻,元春方不得不起驾回銮。
正月二十那日,郁府就接了黛玉回家了。
转眼就要到水溶的生日了,太后因知道水溶看上了黛玉,便想亲自瞧瞧,便命北静王太妃二月初二携黛玉进宫进见,道单独在太后宫中给水溶过生日。
北静王太妃却道这黛玉真真是好才貌,只怕这宫中是无人能及的呢,言语中的意思是不想黛玉进宫来。
太后也明白北静王太妃的意思,笑道:“你倒别担心,只我和皇上见,必不许别的孙儿见的。”
北静王太妃不好再推,只得遵命。
二月初一晚,北静王太妃就接了黛玉在王府里住下了。初二一早,北静王太妃大装,亲自到撷芳苑,看着小螺给黛玉梳妆穿戴好。用了精致可口的早膳后,便和黛玉同乘一辆豪华大车往宫中去了。青桐青梧小螺小贝等另坐一大车随后跟着。
说话间已来到了皇宫外的神威门便停下了,守门侍卫见是北静王府的车驾,忙恭敬上前。青梧已下了车,北静王太妃只掀起车帘一角把王府令牌交与青梧。侍卫只瞟了一眼便忙躬身挥手放行。
又走了一刻钟,过了几道门,太妃和黛玉的车子才来到禁宫门口。青桐等已先下车来扶太妃、黛玉下车。黛玉抬头望了眼高高的宫墙,便见门内隐隐看得见朱栏黄墙画栋雕梁,殿宇楼阁高低错落金碧辉煌。早有小太监跑过来施礼,请太妃和黛玉上了两顶肩舆,宫人们口中唱了一声起,便抬着进了门,青梧等皆步行跟从。缓缓的穿过了一处影壁,顺着宫墙走过长长的大理石雕花铺就的道路,穿过重重仪门,经过座座殿宇,琼林玉苑后,便来到了一座轩昂豪华的宫殿前。
太妃和黛玉在殿前下了肩舆,庭院很宽阔,四周遍植松树和古柏,取福寿延年之意,殿前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鹤和一对铜鹿。殿外檐是的“仙桃祝寿”油饰,楠木门窗上雕刻有蝙蝠、喜鹊、荷花、佛手等吉祥花鸟。黛玉抬眼见殿门悬着‘凤华宫’的翠金乌木匾,殿门口站着几个恭肃的宫女太监,便忙低下头站在太妃身后。
一个执着尘拂的太监见北静王太妃和黛玉下肩舆,忙尖着嗓子唱道:“北静王太妃进见。”一边忙笑着对北静王太妃道:“太妃请吧,太后早就等着了,这位姑娘可就是林姑娘?果然好容貌。”
北静王太妃笑道:“有劳陈公公了。”便携着黛玉走进凤华宫内。
黛玉只低头跟着太妃身后,却能瞧见宫内站着好些宫女,陈设用具俱豪华贵气,处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北静王太妃走到太后跟前,青梧小螺等忙将太妃的玫瑰紫绉面貂鼠皮的鹤氅和黛玉的芙蓉缎绣白狐狸皮鹤氅解下,早有宫女拿了两张金黄锦缎软垫放下,太妃停下跪拜:“臣媳携侄女林黛玉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黛玉也紧跟着太妃恭敬跪拜。青梧等也俱下跪。
只听得一个柔和沉静的声音道:“免礼,赐座!”
黛玉刚随了太妃站起身,又听得太后的声音道:“林姑娘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黛玉忙抬头看向太后。只见太后身着紫金色百寿图宽袖常服,红润的瓜子脸,微微一点富态,保养的极好,只两鬓有几缕白发。也不笑,眉头嘴角显出那么一些冷意。
太后冷眼打量了黛玉一眼,但见黛玉身着浅橘色云缎绣竹枝斜襟棉服,胸前与袖上各乡绣一枝清逸竹枝。发挽飞燕髻,只有一枝芙蓉色梅花玉钿,和一白珠滴水簪。身形袅娜,姿态婉约,秀眉清目,菱唇桃腮。娇若春花,媚如秋月,静似冬雪,洁比夏荷。
不由多看了几眼后方略一点头,嘴角略翘,脸上便显温和,道:“林丫头,到我身边来!”
黛玉忙上前两步走到跟前,太后道:“果然是清心爽目的可人,怪道溶儿竟对你动了心!”
黛玉听了不由脸上一红,低头垂下眼帘。
北静王太妃笑道:“太后殿下说的是呢,我也喜欢的紧!”
太后淡淡笑道:“最难得这丫头这双眼睛,乌溜溜、清凌凌的,一点子心机不见,瞧着我的眼睛也象水冼过般,清爽的很呢。”见黛玉红了脸低头,又道:“坐下吧!不必拘束!总低着个头,难不成怕我?”便拉了黛玉挨着自己身边坐下。
黛玉含笑抬头,轻声道:“回太后,太后慈颜凤仪民女心中喜欢的很。只民女初次进宫,怕不知规矩冒犯太后!”
太后笑着对太妃道:“溶儿他娘听听,连说话都这样好听!到底是几代书香熏陶出来的!”
太妃笑道:“我也就是喜欢她那通身的气派,心思纯善,自然清灵。”
太后点头拉着黛玉双手笑着说了些家常话儿。因说到黛玉的娘贾敏,太后叹道:“你娘那时也是名满京城,先帝原想指婚给溶儿的四叔,耐何贾敏不愿嫁入宫中。溶儿四叔还失落了好一阵子。”
黛玉因听说到母亲的事儿,只静静的听着,双目却不禁酸楚。
太后又一笑道:“昨儿我还想你母亲就那样才貌双绝的,倒不知你还能怎样呢!成日家说宫中这些妃子才貌如何有一无二的,这会子见了你,才知道素日我竟是坐井观天呢!”
黛玉略平了平心绪,道:“承太后谬赞。民女草芥蒲柳哪里能比及宫中之人!”
太后不屑道:“林丫头也不用过谦,宫中这些人别的也还罢了,只这心思儿可不是你能及的。”
正说着外头太监报:“皇后娘娘驾到!”
就见几个宫女拥着一位头戴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鸾鸟朝凤绣纹常服的美妇进来了。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鸭蛋脸,修眉俊目。
太妃忙站起行跪拜之礼,黛玉也忙站起行礼,跟着太妃道:“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忙扶起太妃道:“太妃免礼!”又扶起黛玉道:“林姑娘免礼!”
因上下打量了黛玉笑道:“好一个仙子般的丫头,我这辈子竟没见过!怪道溶儿见你就动了心,连我瞧了也喜欢不尽呢!太妃好福气!”
就从旁边的宫女手上拿过一个锦匣递给黛玉道:“第一次见,略备薄礼,好歹收下!”
打开来看时却是一对金镶九凤戏珠手镯和一对金镶玉双凤步摇钗,俱精致异常。
黛玉忙拜谢,双手接过了叫小螺郑重收起。
皇后又抚着黛玉的双肩叫坐下。
太后淡然笑道:“我还未打赏,你倒先赏了!”
皇后忙道:“正是要赶在母后之前赏的,不然母后赏过了,我还有什么脸赏这个哟!”
太后笑道:“好个皇后,却来比我,我倒不知赏这丫头什么了。”
太妃笑道:“太后的东西谁敢比,谁能比的?不拘哪个都是最好最难得的呢!”
黛玉忙道:“承太后垂爱,民女无功不敢领赏!”
太后笑道:“别时可不赏,只今儿这见面礼可是断不能少的,我早备下了!不过这会子也不急着赏,只给皇后留些面子罢!”
说的皇后和太妃都笑了。黛玉也含羞抿嘴微笑。
皇后问道:“今儿是溶儿的生辰,怎么还不见寿星呢。”
太妃道:“这几日都有些王公大臣来府里送溶儿贺礼,才早上还有几个王爷来送贺礼,抽不得身呢!”
太后愁头微皱道:“哀家不是说了,今儿中午哀家给他摆酒庆生的吗?难不成不来?”
太妃忙笑道:“太后放心,溶儿已对那些送贺礼的说了,只晚上请喝酒,中午定来宫里陪太后奶奶的!”
太后方道:“如此才是呢!”
皇后笑道:“太后娘娘懿旨,不让别的皇孙们来。才刚我的二个皇儿都要跟来,都道要瞧瞧水溶被什么样的姑娘锁了心了。我说了母后的懿旨,他们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