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又沙又甜,又放井水里浸了半天,热得四脖子流汗时来一块,嘿,那叫一个痛快!好家伙,一夏天就它了。嗯,它消暑热,活运化,葡萄糖、果糖都全和,易吸收,补能又快。但是,《本草纲目》这么说的:“西瓜、甜瓜,皆属生冷,世俗以为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取其一时之快,不知其伤脾助湿之害也。”啊,西瓜甜瓜都寒凉,吃多了伤脾胃。可不,大夫讲过很多回了,尝一鲜儿就得。尤其脾胃虚寒、肾功能不全诸症患者,要慎重对待大西瓜,可不能图痛快一个接一个的吃。
您会挑西瓜吗?你有办法儿?灵着呢。说说?看、看、看。看什么?您说,瓜有头和脚吗?有啊,它的“小尾巴”是挨着地,戴着花儿的是脑袋。对了,花儿开在瓜秧上,瓜摘下来,留下那个圆圈圈儿就叫“花纽儿”。注意了,盯住“花纽儿”。嗯,有的大,还有的就是个小点点儿。要哪个?小的好。二看,看尾巴,挑圈圈儿大的。末了,看“衣裳”,条纹儿宽的尽管拿。您想,那是瓜长的够大了,外套儿才撑那样儿的。一看、二看、三看,您呐,甜了一个夏天。再饶您一秘密,关于挑桔子的,也挑头上一个小点点儿的,不要长成圆圈儿的。没错儿,就是甜。
南市外头,可不得了了。您瞧瞧,浩浩荡荡的队伍,能排到了永定门门楼子。呵,队尾的睡着了。唉,累呀。是给咱送西瓜吗?可不。好么,从第一车西瓜上市,直到霜打西瓜秧儿,这段儿时日,果子市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了,卖瓜的农民也不得一天闲儿,全都白天黑夜两班儿倒。您看,夜里过秤,付款。等清早儿,果子局,摆摊小贩儿涌进来,一转手儿,瓜批出去,果子市见了回头钱儿了。西瓜丰收的日子,果子市里除了西瓜,就是买卖西瓜的人了。热闹啊。八月十五中秋前后,苹果、梨下了树梢儿,西瓜,就要等来年了。
揣《牙帖》的果子行
南市、北市的果子行,各自都揣着“牙帖”。您看,栗子帖儿、西瓜帖儿、大枣儿帖儿、苹果帖儿……注册商标?不介,“帖儿”就是政府给发的两张“纸”,也可以说是营业执照的正本副本。您看,发您核桃帖儿,您就不准倒卖山里红。南市的永盛号就曾经大手遮天,把持了京城红果儿的垄断经营权。敢情,清初到建国前,差不多三百年,咱吃的冰糖葫芦都它那“一棵树”上结的。
果子行是坐商,不带满世界寻么货源的。挣的什么呀?您看,“果商”跟平谷采大桃儿,送果子行来了。呵,“行长”就等着坐收渔利了。对了,人家吃的是“中介费”,左边儿一口,右边儿再一口。这不,伙计边儿上过秤,“行长”坐中间儿,抱着大笸箩。向“果商”伸左手,收百分之二到五;向果局子和小贩儿伸右手。嘿,又拿了百分之五到十。瞧那大柿子多好,黄灿灿的,咱自个儿批点儿得了?回头一打听,一百斤起,批量销售。唉,一斤,二斤的,他才不待见呢。
除了西瓜来时忙得黑天白天转,果子行一般赶在天亮之前营业就行。瞧瞧,果子局的伙计、摆地摊儿推车叫卖的小贩儿,但凡北京城里跟果子打交道的,不论高低贵贱,那会儿差不多都在“南市”、“北市”呢。果子行门前都是大筐,一个筐里装一种果儿,面儿上摆的,个顶个儿的最光鲜。嘿,瞧得您心花怒放的。您看好喽,讨价还价吧。定了,奔帐房,先把银子付了。帐房先生真忙,连打算盘带写帖,手都酸了。呵,那字儿跟处方儿似的,龙飞凤舞不好认。但是,人家内部都看得明白着呢。最关键的就是俩数字,斤数和款项。捏着您的“帖儿”,到摊儿上提货。给谁呀?那不,有一人拎着秤不撒手,就他了。甭管买多少,都不让挑拣。
十点钟一过,果子市今儿的交易差不多结束了。可得闲儿了,找一小胡同儿躲会儿清静儿。今儿天气好,阳光明媚,瞧瞧,站在胡同南口儿,一直能望见北口儿院子里的树叶儿,真好啊。“哎!一毛钱儿来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儿,皮儿又嫩,水儿又甜,没有一个虫子眼儿——”好么,这一口儿吃喝,穿透了好几百米的空气。这时鲜儿果子,时不时露脸儿报时令儿了。可是,果子行不卖给咱。怎么办?看看,果子局,道边儿的架子上,推小车儿,挑担子的,再不济就是地上铺块毯子,前后脚儿,各色各样儿全给您码好了。嘿,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一种也不少。约俩,约俩尝尝。呵,老大爷门口儿乘凉儿呢。大爷,跟您借点儿水洗梨。成!渴不?家里还有凉白开。您瞧,这就是咱北京城的老爷子,他们心地善良,还特热心肠儿。
土产个个好
这果子行里,有什么本地土产应时节啊?您看——京白梨:我的家乡在门头沟军庄孟悟村,我是春花夏果儿。大清朝那些年,朝廷贡果儿比赛,我永远都是上品。好吃不过京白梨?当然了。你看,那儿有我俩兄弟,都是圆圆的,两头稍扁。一号儿,黄绿色;二号儿黄色,但微微透白。哪个更好啊?二号儿。掰开瞧瞧,呵,果肉细嫩,汁儿多、皮儿薄,眼睛就给公断了。一号儿还得存几天,因为它提早儿下了树了。京白梨是梨,其实口感更像冰淇淋,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广告就爱说吃一样儿补好几样儿,咱家的京白梨不做广告,可它含有葡萄糖、各种维生素、氨基酸啊什么的。得,赶紧咬一口才是正经儿。京白梨一个单果儿,大概其有一两半到二两四钱重。饭前十分钟,您来一个,饭后半小时,再来一个。呵,下顿多吃一碗饭。相当于给胃添动力?可不嘛,姜汤驱寒、气儿不顺啃萝卜、京白梨和胃健脾,这都是咱老百姓自个儿的经验。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儿”。到了秋天就吃梨。能行吗?来,大鸭梨带着皮儿,切滚刀块儿,跟冰糖一齐下锅。啥时候儿煮好啊?等到梨软软的就得。好喝不?嗯,清甜可口,嗓子很滋润。京城秋天干燥,容易咳嗽,每天吃上这么个冰糖炖梨,最好不过了。
不好看的大黄梨:平谷的大黄梨。呵,又脆,又甜,又水灵儿。又叫“佛见喜”,就是说佛爷见了都喜欢我,可见我有多好了。长好看吗?别介,梨也不能貌相。虽然“佛见喜”是黄褐色皮肤,还挺粗糙,可是它果肉倍儿白净,倍儿细嫩。来,给您一大个儿的,大的甜。嗯,又浓又绵。
红肖梨:“正月儿糖梨二月儿肖,冬天不喘不咳嗽。”您家跟哪儿啊?北京北边儿,燕山里头。您看这小东西,个头儿跟豆沙包差不多,黄脸蛋儿偏绿,还有那么一块儿明显的红。就像擦胭脂儿没涂匀,煞是可爱。早在大明朝时候,它就进了紫禁城了。十月中下旬您来,就能带我回家了。我清脆,果肉细,富含钙、铁、锌、锡和多种维生素,甜着呢。十月儿存到来年二月儿?您就把我安顿在阴凉地儿的竹筐里,如果筐里搁上一杯清水更好。但是,杯口儿一定糊上保鲜膜,扎几个小孔儿透水气儿就行,可别叫我掉水里。二月份儿您再来看我,一准儿跟新摘的一样儿。嗯,味道还柔和了。
香槟子:我也叫文香果,个头儿比苹果小,但比海棠果儿大。我是紫红色的,一颗单果大概其有八钱重,产量不高。如果您找不着我,就闻着味儿找。狗鼻子才那么灵呢。不介,因为我实在太香了,香的能遮过花露水儿。找到了,您掰开瞧瞧,淡黄色果肉。尝尝,嘿,又酸又涩。敢情是个美丽的圈套。可大家伙儿还是喜欢买了家去,放桌上的果盘里,这一屋子都香了。嘿,多环保的空气清新剂呀。
七月十五红圈儿
“七月十五红圈儿,八月十五落杆儿”。大桥底下一树枣儿,拿起竹竿儿去打枣儿,一个枣儿、两个枣儿、三个枣儿……您看,大的、小的;尖的、圆的;酸的、甜的……北京的枣儿多了去了。七月十五了,小孩儿就都瞧枣儿去了。瞧什么呀?看果儿上有圈儿没有。呵,红的,贴着梗儿,有盼头儿了。
枣花儿多是米黄色的,很不起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过枣花儿花期很长,可以开两个月不败。瞧瞧,蜜蜂早盯上了,一劲儿的往家里倒腾蜜,都不带歇班儿的。什么时候打枣儿啊?“八月打枣,十月获稻。”八月份儿了,没事儿别挨枣儿树下坐着。可不,小心砸着。您听,“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对,今年栽的树,当年就挂果儿。早年间,老北京的院子里几乎都种枣树。日子苦,就给孩子备这点儿吃食了。
香山小白枣儿:我核儿小、果肉倍儿厚实。又号“坠子白”。最奇怪的是,虫儿不来我家搭窝。
郎家园儿小枣儿:我皮儿薄,红的透亮儿,身材格外匀称。我脆脆的,水份大,能榨鲜枣汁儿喝。
郎家园儿是封地,功臣封地。哪位大人啊?清初的户部尚书,太子太保朗球,正黄旗。清军入关后,朗大人追随多罗贝勒转战江浙,远征湖广,为大清江山稳固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代英雄向人世间告别之后,也就安睡在自己曾经的家园里了。朗球后人在他身边儿种了一片枣林,结出的果子就是享誉全中国的郎家园儿小枣儿。
君迁子:我挺好养活,漫山遍野的都能落下脚儿。其实,我挂在树上时候儿是绿色的,也不皱皱巴巴,不知为什么,摘下来就黑了。所以,我也叫黑枣儿。但是,挺甜挺软。“不怕三红,就怕一黑”,我就是那个黑。哪三红啊?红枣儿、柿子、山里红。我呢,开了五个月的花儿,见果儿就十月儿往后了。秋风凉,我落杆儿。等我们成筐的运往果子市去,唉呀,冬天这就来了。
“挂拉枣,酥又脆,大把抓的呱呱丢儿哎!”挂拉是什么枣儿?挂拉枣没核儿。对,捅出去了。然后,使绳儿串成串儿,十个八个一挂不等。您看,挑在竹竿子上,小贩儿走哪儿卖哪儿。核儿其实没丢。哪儿去了?“呱呱丢儿”呗,粘着那刮不净的肉。嘿,一个子儿饶您一大把,就拿这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