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家的更夫还有副业?您想,王爷府里祭祖宗、祭神仙,优等猪都上了供桌儿了。呵,猪挨着猪,猪连着猪,王爷家也不能见天儿吃这个呀。扔了又可惜了儿的。那怎么办?得,赏给街上的更夫吧。实在太多了,更夫们也吃不了。这不,更夫又倒给小贩儿、饭馆儿,换点儿现钱花。后来,又有人提议,干脆咱自个儿开饭馆儿吧。好主意!这不,大师傅招来了,跟御膳房待过,有手艺。定王府更房外支了口大锅,和顺居这就开张大吉。您瞧那猪,皮、肉、心、肝、肺、肚儿、肠儿,里外里都不糟蹋,总共可调剂出几十道菜品。都有什么呀?您看,砂锅白肉、砂锅白肠、砂锅白肚、筒子肉、糊肘、凤眼肝、炸肥肠……好吃吗?呵,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那个香啊……就这境界。慢慢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更房这儿搁不下了,又迁至缸瓦市路东。
和顺居的猪菜,主要是烧、燎、白煮三种做法儿,照着不同食材的口感质地下手。“烧”其实就是炸,炸得外焦里嫩,香脆可口。像这肝、肥肠就适合炸着吃。就这油炸,能炸出六十四个烧碟儿来。再说像带皮五花肉、肘子、猪蹄儿这样儿的料,先用旺火儿翻烤,待表皮儿焦糊后,用温水浸泡,去了糊皮儿,搁沙锅儿里,清水煮炖。这什么手法儿?“燎”。剩下的猪肉、内脏等,直接下锅煮,水一次加足,中途不添汤。旺火烧开,文火慢炖,待脂肪在水中慢慢溶解,汤汁儿收浓了——呵,香味儿顺着锅盖的缝儿往外钻。瞧见没,一条巷子都知道和顺居开门儿营业了,吃主儿排着队一劲儿吞口水。
早年间,您要好这口儿非得上午来。只做半天买卖?可不,它有苦衷啊。这不,傍晚猪下锅了。店小,只有一口大砂锅,直径足有一米三。您说,能搁下几头猪?一头。可不,早上起来肉熟了,燎啊炸的,不到半天锅见底儿了,幌子摘掉。晚了就是没得吃。“砂锅居的幌子——过午不候”,这句歇后语就是这么来的。
“四九城”儿的人们,都是瞧准这口大砂锅来的。所以,砂锅居,砂锅居的白肉叫顺嘴了,和顺居的大号反倒是忘了。
吃《十三》爆《十三》
爆“十三”甜的酸的?您看,咱眼么前儿这东西叫爆肚儿,也可以叫水爆牛羊肚儿。其实,还有盐爆的、油爆的。尝尝,嫩的、脆的、韧的。怎么还不一样儿呢?来,厨房边儿瞧瞧去。您看,羊肚儿也叫散丹,牛肚儿叫百叶,其实都是胃。牛肚儿还能分为:百叶、百叶尖儿、肚仁儿、厚头。羊肚花样多:散丹、肚仁儿、肚领儿、肚丝儿、肚板儿、蘑菇头、蘑菇、食信儿、葫芦。牛肚儿四种加上羊肚儿九种。十三样儿齐了。跟爆米花儿那么轰隆一声爆出来吗?别介,就是开水或者热油快滚。但是,火候儿太关键了。您看,师傅动作多快。嘿,散丹下锅五秒钟、肚板儿七秒、蘑菇八秒……过了呢?老似橡皮,胶皮。
光绪年间,北京城有家儿爆肚儿铺子。好么,大家伙儿排队等着吃。哪儿啊?“金生隆”,掌柜的姓冯。慢慢儿的,就叫“爆肚儿冯”了。到今儿一百多年了,吃爆肚儿还去爆肚儿冯。
捞出来了,我自个儿端去。别介,还有佐料儿呢。瞧瞧,这就来了。嘿,酱油、米醋、芝麻酱、小磨香油、酱豆腐、虾油,葱花、香菜末、蒜汁儿和辣椒油。咸辣酸鲜香,齐活。您要是有忌口的东西,头里跟柜上说声儿就得。秋末冬初,是吃肚儿的最好节气儿。秋天补冬天藏,您想,补好了,藏好了,待到骄阳似火的天儿,咱才有体力消耗呢。二锅头先暖上。好么,一口酒一块儿肚儿,就这么享受。您说,为啥分了十三样儿?您尝:肚板儿、食信儿脆,嚼起来要跟啃鲜黄瓜似的;蘑菇最韧,好像总也不能嚼烂;肚领儿厚实;剥了层儿皮儿的肚仁儿更细嫩。切记,即使有一斤二锅头等着下去,也须是随吃随爆。来,教您一秘方儿;吃热不吃凉,吃新不吃留。十三样都吃也得一碟一碟来。肚仁儿真好吃,就这盘子不大气。敢情,就您跟前儿那巴掌大的一小碟子,还得三四头羊才能凑上呢。
肉饼如门钉儿
门钉儿,咱京城可是不少见。是啊,大宅门儿上有,尤其紫禁城红门上的黄铜钉儿,九横九纵八十一个,那叫气派。您再看看这个,一个大概其高三厘米,直径五厘米,裹着羊肉馅儿,表皮儿金黄油亮、喷香热乎的东西。是什么?像不像门钉儿?它就是门钉儿肉饼。其实,跟家里馅儿饼没有大区别。就是个头小点儿,厚点儿。它为啥那么鼓鼓的?因为馅儿里边儿的羊油受热膨胀,烙得了,饼自然就是鼓溜溜儿的。赶紧的吧,还不蘸上老陈醋,趁热来一个!
褡裢火烧
光绪年间,有天东安市场边儿上新摆了个吃食摊儿。大家伙儿一见,都觉着新鲜。原来常见的火烧,个顶个儿都是圆的,实心儿,有甜的咸的,还有沾芝麻的。今儿这个稀罕,它是长条儿的,薄皮儿,大馅儿。像饺子。不对,不是饺子。凭什么不是饺子?因为,饺子是封口儿的,“火烧”把两边儿搭上就得。而且,饺子是煮着吃的,它是在铛上烙的,细长方条,一个挤着一个。有点像……想起来了,像剃头师傅搭肩膀儿上那个袋子,反正是一长条分两截儿,前边儿装剪刀、后边儿装梳子。对了,“布褡裢”。这不同寻常的褡裢火烧,皮儿焦黄,馅儿里的汁儿淌在热铛上,滋滋的响。得,来俩尝尝。好家伙,这就停不住口了。一百三十年了,从原来就着酸辣汤,到今儿的红油、老醋。来俩,来俩尝尝。
姜汁儿排叉儿
“买一包,饶一包,江西腊来,腊秦椒。大爷吃了会撂跤,撂官跤,跛子跛脚大箍腰。大麻花,碎排叉儿,十样儿锦的花儿,一大包的炸排叉儿。”这是卖补药吗?哪儿啊,排叉儿,姜汁儿排叉儿、咸排叉儿,都酥酥的。
来,咱把这块鲜姜拾掇拾掇。去皮儿,捣碎。待会儿和面时,姜末掺进去。哎呀,大师傅手真巧,人家切一切,扭一扭,排叉就做得了。然后,温油下锅,炸至金黄捞出。可以吃了吗?别介,还没挂糖浆呢。瞧瞧,那晶晶亮的皮儿。再尝尝。嗯,酥、甜、脆,还有姜的辛、灼,口口有余香。“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儿。”好吃还带食疗呐。
一口难尽扇子饼
嚼啊嚼啊,这“扇子”骨可够筋道的。饿的跟熊猫争口粮?不介,那是块饼。长的扇子样儿,还印花纹儿了。不兴做软点儿?哪儿啊,早年间出远门儿,扇子饼是干粮。因为它不变质,还顶饱。就像新疆的“馕”。
甜甜美美芙蓉糕
先给你一样儿甜点尝尝吧。您看,淡黄色的一堆细条条儿码成方块儿,还杂着葡萄干儿,核桃碎,有蛋香味儿……它松软、甜而不腻。是萨其马不?是啊,咱太熟悉它了。萨其马,汉语也叫金丝糕。您看,糕上有糖,您要是有工夫儿,真能拔出丝来。可是,今儿都不是金丝了,因为绵白糖没色儿。但是,老工艺使红糖啊,不但有金丝儿,而且做出的糕颜色鲜亮,真像芙蓉花开。所以,大家伙儿还跟它叫芙蓉糕。您吃着,还饶您一故事。
萨其马的来历,有人这么说的:努尔哈赤手下有个将军,他对厨师很凶。有天,厨师一边儿剁肉,一边儿叨咕我杀了这个骑马的。巧了,凶将军进来了。你说什么呢?厨师吓出一身冷汗,瞅瞅边儿上刚做得的芙蓉糕,灵机一动,说我念叨这刚做好的“萨其马”呢。来,我尝一个。然后,凶将军满意的走了,厨子算保住了小命。不过,还有人说,“萨其马”就是满语的sacima,是甜品或有糖缠绕的意思。不管是什么来历,总之,萨其马是满族人民带来并推广的甜食。
就一桂儿
您听,“就剩一挂嘞!”卖鞭炮的都来了?哪儿啊,还没过年呢。人家是卖山里红的。胳膊上不还挂着不少嘛?嗨,甭管存着多少,他永远这么吆喝。
有没有《白胖子》
“半空儿,多给哎!”什么呀?先猜个谜吧,黄屋子,红帐子,里边儿住着白胖子。对,有“白胖子”的叫花生。啊,营养不良的也卖。可不,“半空儿”,也可能全空。但是,咱不没钱嘛,它便宜呀。您掏一毛钱,好么,满满儿的给您抓两大把。家去往炕上一推,如果有五个孩子,一齐跑过来,一人儿大概其能抢着八到九个吧。按着个儿剥开来看,其中有“白胖子”的太罕见了。嗨,就是花俩小钱哄孩子高兴一会儿。
看茶汤
那儿是变戏法儿吗?围了里外三层,还有叫好儿的。走着,挤进去看看!呵,这高嘴儿黄铜大茶壶,跟炉火上暖着,它可真大,有三尺高吧。壶嘴、壶把、盖身都擦得锃明瓦亮。还有花纹儿,尤其壶身上的金鱼儿,它躲水草里游呢。大家伙儿就给它叫好儿呢?可不。
那碗里是什么呀?炒熟的糜子面,拌着核桃碎、花生碎、芝麻、桂花……香吧?当然了,“八宝茶汤”呢。
呵,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开了。瞧瞧,大师傅给“沏茶”了。老天,这架势,我躲远点儿。壶嘴儿离碗二尺有余,壶就抬起来了。那开水不偏不斜冲入碗中,一滴也不溅洒。来,您的“茶汤”做得了。好家伙,糊香糊香的。
咱北京城里,老百姓吃了几百上千年的碰头食儿了。早年间,布棚子、条案、长凳儿,把街边占的满满的。但凡瞧见安炉坐锅的,咱今儿就有饭辙了。那满大街的肩挑担子、独轮儿车,更常常让人萌生一种想追逐的冲动。清早儿,大家伙儿因为豆汁儿小聚会子;傍晚,为了那块酱豆腐,街坊四邻又碰了头儿。您听听,哪家儿酱园子新腌的小黄瓜儿脆生,哪个街口儿炸糕对味儿……出来一趟全门儿清。
满耳朵灌的叫卖声儿,慢慢的都没了。实际上,也不知是岁月偷走了我们对老吃食的爱恋,还是我们自觉把它们还给了苍天了。这些碰头食儿从三千多样儿,减剩到了一百多样儿。要说每天还能见着的呀,那不,月盛斋酱牛肉,杂碎汤,在前门廊坊二条;天福号酱肘子,挨西城区西直门内大街;万兴居褡裢火烧,跟鼓楼东边儿;磁器口的豆汁儿,崇文区天坛北门对面儿;小肠陈,南横街;东四四条,卤煮张;天兴居的炒肝,前门鲜鱼口儿胡同儿里头;独一绝的炸糕,地安门路口往北;丰年灌肠,东城隆福寺街;年糕李的驴打滚、艾窝窝、糖卷果,宣武区输入胡同里寻;梅园乳品店的奶酪和酸奶,天坛东路;柳泉居的豆沙包儿、老正兴的寿桃……
“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你妈妈给你买了烧羊肉……”
南北果子市
咱北京城啊,不光人杰地灵,也是物产丰富的宝地。要说起吃些应季新鲜的,那还得是本地土产。咱北京城这片地界儿,土生土长了好些好果儿呢。红的、黑的、金黄的,甜的,酸的……
走着,果子市挑鲜儿去。哪儿啊?老北京的果子市主要有两处儿,一北一南。“北市”跟鼓楼西大街东边儿。您跟德胜门进来,沿着什刹海北沿儿走会儿。瞧见没,那夹道儿。嗯,西南走向东北的。对了,瓜果飘香就它那儿来的。今儿,果子市胡同还在,但满街的果子不在了。南市啊,就挨前门东大街,跟布巷子斜对过儿。现如今,跟它的老地界儿上,还能找见一条叫“果子”的胡同。早年间,咱北京土产的瓜、果、梨、桃、李子、杏儿、枣儿;花生、核桃、榛子、大栗子……都能搁这果子市里找着。
由于什刹海的天然形态,鼓楼西大街是斜的。瞧瞧,大元朝通了漕运,鼓楼一带有人气儿了,交通也挺好。大明朝那会儿,西大街的果子市开办起来了,果子行基本保持在十三家儿左右。大清入关后,前门果子胡同里,南市也鸣锣开张了。南鲜儿、北鲜儿都有。南市果子行多于北市,估摸着有六十多家儿了。有些个字号叫出了名儿,像万成、公盛、顺昌等等。果子市的行规,各家儿干各家儿的,您卖您的哈密瓜,我卖我的小酸枣儿,牙齿不咬鼻子。
您看,农历十月份儿以后,北方地区基本就没有应时鲜果儿了。果子不长的时节,果子市就冷清了。干半年还歇六个月?不介,果脯儿、蜜饯,各种带壳儿的干果儿,还有南来的鲜果儿,会赶来给果子市捧场的。北鲜儿多会儿能再见着啊?唉,这种青黄不接的日子,会持续到来年五月儿呢。到那时,咱家门口儿的樱桃、杏儿、李子、海棠果儿、桃儿……可就全来了。一时间,果子市又被缤纷迷乱的色彩装扮一新,再度找回了属于它的繁忙。
连轴转的西瓜
您看,日子过得多快。一转眼,棉衣锁进柜子,我们换了薄薄的衣裳,这就六月份儿了。现在,月亮光儿底下,西瓜地里也不平静了。您听,“咔嚓、咔嚓”。什么声儿?西瓜熟透了呗,獾子们等在旁边儿,偷偷听着呢,每一个微小的震动都让它们满心期待。嘿,摸着了一道炸开的缝儿,小爪儿跟着就顺进去掏了。敢情,它们也知道瓤儿好吃。
西瓜熟了,果子市最红火的季节也就到了。您看,西郊,北郊的瓜会抢先一步上市,过不了十天半月,大兴的西瓜也落蒂了。早来的是“水瓜”,晚来那拨儿,就叫“寒瓜”。渴了吧,给您切块儿大的。西瓜皮记得留着,回头咱熬汤喝。可是没啥滋味儿啊。别怕,鲤鱼西瓜皮汤,高蛋白低脂肪,荤素搭配,齐了。这么会过呀?嘿,西瓜皮益肾、利肝,您说值不。而且西瓜皮腌小咸菜也好,切碎做馅儿也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