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早年没名儿,老百姓都跟它叫“老棒子”,咱昌平也叫“老棒子”。那年,老佛爷避难去西安,打昌平路过,跟西贯寺站了会儿脚儿。呵,我一清真寺,怎招待太后啊?嘿,老棒子刚下来,拾掇拾掇煮了一大锅。这叫什么呀,还挺香的?“老……,老佛爷您赏它个名儿吧”。行啊,那就叫“御米”吧。得嘞,太谢谢您了。日后,许是写着偷懒吧,“御米”就成了“玉米”了。
袖珍包子瞪羊眼
咱北京城里有条牛街,就跟宣武广内大街南边儿。这条街上生活着许多少数民族居民,他们大多信仰伊斯兰教。
节日里的牛街真热闹,有很多好吃的。您看看,馓子、拉面、手扒肉……临了儿,再来俩羊眼儿包子。包子还不回家吃?妈就会包。别介,康熙皇帝说这包子可好吃了。
您看看,皇上微服出巡,也跟牛街找乐儿来了。逛饿了,进了家小铺子。小二儿忙跑过来,爷,您来点儿什么?其实,跟家里就想好了。羊眼儿包子。那软软的、白白的小包子。掰开来,香味儿直窜鼻子。玉兰丁儿、干贝……他找什么呢?小二儿,羊眼儿呢?爷,对不起,这里边儿没有羊眼儿。那你起这名字?哎呀,您有所不知,咱家包子小,大家伙儿说了,大小跟羊眼儿似的。所以……这么回事儿呀!好,回头给我打包送家去,找内务府结帐。天呐,小二儿应了一百声儿,目送皇上出了铺子。
御爱窝窝降了级
“爱窝窝馅儿好啊哎!”明万历年间,宫里就有窝窝了。什么窝窝?“御爱窝窝”,皇上爱的窝窝。您看,江米皮儿包馅儿,团成团儿,它就叫窝窝。回头再跟熟江米面儿里打个滚儿。毛茸茸的,好可爱呀。啥馅儿的?那不,核桃仁儿、芝麻、青红丝、金糕、白糖,香香甜甜的。这个小毛球儿,大概其跟汤圆儿那么大,搁嘴里好像能化喽。后来,“御爱窝窝”从宫廷流入了民间。咱老百姓可不敢说“御”了,于是,出宫的窝窝就降了级,叫“爱窝窝”了。
给我搁这儿
咱老百姓啊,真会在过日子里找乐儿。您看,藕、茄子、韭菜都能做成“盒子”吃。其实,还有个“盒儿”能吃。什么?饹吱盒儿。走着,咱通州瞧去。作坊让进吗?那不,门外排好些人呢。全是来买的呀?哪儿啊,手里都拎着面口袋。啊,带料加工。没有现成儿的?集市上有,但是老百姓习惯了,自个儿的面,自个儿来做。早年间,摊好了饹吱儿,就等着过年喽。是白面吗?不介,白面摊的是春饼。那?咱这是豌豆面儿、黄豆面儿、绿豆面儿,随您搭。末了儿,最好掺点儿香菜末。手法儿有点儿像摊煎饼,就是铛大得多。瞧瞧,说话间饹吱儿皮儿得了。您给薅根儿大葱卷上啃,行吗?别介,咱不卷大葱。您看,直接卷,稍稍紧点儿。卷得了大概其有擀面杖那么粗。得嘞,切寸段儿,热油下锅。还得炸呀?可不。炸饹吱儿盒儿又脆又香。
老佛爷逃难去西安那年,也不知究竟吃了老百姓多少饭?这不,又说她跟通州蹭了一顿。吃人家什么了?要说“慈禧年间”老百姓都过得苦,这要不赶上年节儿的,菜饭里都没什么油水。可是,今儿是老佛爷来了。好么,家里炒半年菜的油都使上了,款待贵宾得上炸货啊。瞧瞧,李大总管把盘子递到老佛爷眼皮子底下,人家正琢磨事儿呢。她没抬眼儿,李大总管就跟边儿上候着。一会儿老佛爷醒过神儿,伸手儿一摸,搁嘴里一块。嘿,挺香。尝了口鲜儿,李大人就准备收了。不过,老佛爷没同意,伸手指头点点:“这什么呀?先给我搁这儿吧。”这是什么?李大人也没见过啊。嘿,老佛爷说“搁这儿”,他急中生智了:“启禀老祖宗,这叫“饹吱儿”,炸“饹吱儿”。”哎,据说“炸饹吱儿”这名儿就打这儿来的。
《没心没肺》杂碎汤
他们吃什么呢,转着碗边儿?瞅着吃得怪香的,咱也坐过去,跟他们要一样儿的。“两位,炒肝儿……各一碗……”炒的肝儿呀?不是的,炒肝儿不是炒的,也不是用肝儿做的。上当了是吗?哪儿啊,它就是取了个不搭调的名字,甭当回子事儿。您看,肥肠儿等下水烩一块儿,勾浓芡“咕嘟”出来的,人家吃的香着呢。
“北京城的炒肝儿——没心没肺”。这怎么说的?您看,老佛爷又出宫了,八抬大轿路过鲜鱼口儿,一股子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什么吃的呀?回头给我也尝尝。听令儿,太监的马噌的蹿出去,通报店家去了。老佛爷要吃炒肝儿,打包带走。这么着,老佛爷一回宫就尝着了。怎么点评的?味道还可以,要是没有心和肺子就更好了。后来,北京城的炒肝儿就剔除了这两样下水。呵,这就没心没肺了。
攒了三千年
攒下什么了?北京城老百姓的小吃食,它们也叫茶食、碰头食儿,早年间分清真、汉民,还有宫廷三大系,总共好几千样儿,多了去了。然后,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没过三百年,就差不多丢干净了。还剩多少?大概其还能瞻仰一百四十多样儿。您说说,这要让老佛爷知道了,那还不心口疼。我有一坏主意。什么?待会儿您跟磁器口儿贴一“告示”。公告什么呀?就说明儿豆汁儿店要搬了。贴得了您就赶紧的逃跑,躲电线杆子后头。呵,一老头儿瞧见了。十五分钟以后,方圆十里地的爷爷奶奶们奔走相告,都从公园儿跑来了。这不,有拎暖水瓶的,有带大可乐桶的,那队伍能排的一眼望不到头儿。
您说豆汁儿倍儿好喝,好在哪儿?说不太清楚,反正喝了半辈子了,那跟“命”一样儿。悠悠千载的北京城啊,小吃食从一个侧面儿讲述着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了它们,上一个时代的民俗习惯,市井生活,尚可揣摸。它会告诉咱什么人曾经来过?什么故事曾经发生过?年景儿如何?得,少说多吃,咱走着吃着去。
酸甜豆汁儿
“甜酸咧豆汁儿哎!”就等着这声儿招呼呢。豆汁儿啊,辽朝就有它,千来年了,喝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今儿喝了明儿还想,没它不行。恁邪乎,什么味儿呀?不好说。您看,它富含植物蛋白、维生素C和粗纤维,有清热、解毒、开胃、健脾、祛暑、降燥等等功效。总之,它特有营养。
辽代那会儿,北京城里豆腐作坊挺多。豆腐干儿、粉条儿什么的都生产。那都七月天儿了,一天,有个作坊里磨了好些绿豆浆,预备加工粉丝。卖了了吗?没有,剩了一大盆,还忘了。您想啊,二十七八度的高温。第二天一看,呵,豆渣沉了底,清汤寡水儿的薄汁儿浮在上面儿。对,它发酵了。那年月儿里,大家伙儿生活不富裕,舍不得扔东西。可是,留着能干嘛使呢?我把它煮煮,许还能当水喝?盛了一点点儿闻闻,好像酸甜儿的。试着抿一小口儿。怎样?这“馊汤”酸里透着点儿甜,再喝一大口,爽口,有股子说不出的味儿……得,我拿碗盛了。
事后,老板把“豆汁儿”的制作过程总结了:一、凉水浸泡绿豆,十二小时以上;二、加水磨成糊,往糊里添加清水,大概其是糊的八倍;三、过滤掉渣子,再经一夜沉淀,最上一层灰绿色的汤即是生豆汁;四、撇去上层儿浮沫;五、大火煮开;六、卖了它。
好豆汁儿是纯绿豆发酵而成,口味儿有三种:甜的、酸甜的和酸的。当天发酵的是甜味儿,发酵两天的酸甜儿,第三天的就酸了。
豆汁的奇妙味道,妙在那种酸。醋酸、青果子也酸,可各有各的酸法儿。豆汁儿的酸,那是快馊了,但还不是馊……到底馊了没馊?哎,如果不用自己个儿的唇齿去咂摸,还真难形容。这豆汁儿喝得正宗,还要就着苤兰丝儿这等小咸菜。菜要麻要辣,辣的舌尖儿麻了刚好,越辣越想喝,越喝越想吃小菜儿。这不没完没了了?是啊,打早点铺子开张,您就占一座儿,出锅就喝,喝烫的、浓的,烫到只能小口顺着碗边儿吸溜儿,那才够味儿呢。来,再给上俩焦圈儿。炸得金黄酥脆、掉地下就粉碎的焦圈儿,与上两样一起,绝配。
好些年过去了,北京城卖豆汁儿的成产业了,乾隆皇帝还把它请进了宫,直到老佛爷都没离了这口儿。喝豆汁儿,早年间最好去天桥儿“豆汁儿王”。您只管找张桌子坐下,白地儿青花大瓷碗热气腾腾的豆汁儿跟着就上来了。够快的。可不,那口大砂锅压根儿不离火,保证您什么时候来都能喝上一口烫的。豆汁儿是不是老铺子煮的,“四九城”儿的老主顾用不着尝,一看一闻就知道了。那是,好豆汁儿浓,浓的可以当粥喝。咱老北京的豆汁儿,是砂锅儿煮的。您看,清汤先煮上了。一会儿,冒泡泡了。这时,把沉底儿的细渣子舀一勺搁锅里,继续煮。就这么反复四到五次,直到把豆汁煮稠,还不能粘锅底儿,火候儿就到了。
哎,其余的豆渣哪儿去了?都添豆汁儿里了?不介,那是部分细的。粗的扔了?嘿,不带糟蹋粮食的。吃了?对呀,配上青豆粒儿、胡萝卜丁儿等应季蔬菜,把它炒熟了——清真的麻豆腐来了。正宗的麻豆腐一定得是用羊油炒的,但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擅味儿。对了,再拌上点辣椒油更香。
榆钱儿糕
春天一到,榆树吐芽儿,满树挂着“榆树钱儿”。您看,把它们掺在面里,蒸发面儿糕,白里透着绿。糕得了,早春的光阴跟着就映进了老百姓的门户。榆钱儿就是余钱儿,讨口彩。这以后,老北京的应时小吃伴着花香气,一样儿接着一样儿的就来了。您看,仲春的藤萝饼、五月儿上的玫瑰饼、蒸槐花……
蛤蟆骨朵儿随夏至
“蛤蟆骨朵儿”下水,夏天就到了。蝌蚪可怎么吃?怪恶心的。哪儿啊,咱这不是真“蛤蟆骨朵儿”。什么?您看,先使淀粉熬一锅糊,一定稠稠的。左手盛糊,右手拿笊篱,漏孔儿要大着点儿那种。干嘛呀?让“蝌蚪”下水。水开了没?咕嘟咕嘟的开。那好,把糊倒入笊篱。瞧见什么了?对,晶莹剔透的“蝌蚪”跟着“浪花”游得欢着呢!捞出过凉水,拌上芥末油儿、芝麻酱、老醋、辣椒油、酱油……“酸又辣啦哎!”一听这招呼,小胡同儿里街坊四邻好像一下子忘了大夏天儿的烦热,列着队就出来了。还有样儿东西跟“蛤蟆骨朵儿”一起来了,切片儿,拌着蘸料吃。什么呀?扒糕,就是没漏过的粉坯子弄熟了切的,一样儿吃法儿。
山楂穿串儿各不同
“冰糖儿多呀哎!”我想要那串儿,又大又红的。就那一米多长,上头挂小红旗儿那个?别介,那是人家的招幌。一般的一串尺把长。您想,咱北京城大,这吆喝保不齐就南腔北调儿了。您听:“葫芦儿,冰糖的。”这是西城里。叫辆洋车,您转南城去听。“葫芦儿呀!”又不一样儿了。行,给来仨一串短的。
“墩儿!”门墩儿也挑着卖呀?齁沉的。哪儿啊,这是天津卫,卖的是“糖墩儿”这种吃食。长什么样儿啊?就是把冰糖葫芦儿拆开喽。单个儿的果儿蘸冰糖汁儿,使竹签儿扎着吃。那会儿常跟酒楼里胡吃海塞的主儿,末了儿必须要盘儿糖墩儿防积食。山楂啊,是专消肉食油腻的。
桂花果子干儿
“果子干儿、玫瑰枣儿哟!”其实,果子干儿和玫瑰枣儿并没啥关系。敢情,联合经营。反正两样儿都特甜。您看看,夏天了,藕是鲜的,杏干是刚得的。头年冬天留下的柿饼儿,使水泡化喽,垫底儿。藕片儿,杏干儿搁上头,拌着糖桂花,回头再搭您几块冰。呵,凉、脆、甜、酸。
玫瑰枣儿,亮晶晶的,都粘一块儿了。您随意取哪一颗都能拔出丝儿来。搁了多少糖啊?一点儿都没有。不信您看。文火儿慢煮枣,不好了,漂白沫子。别怕,取食用油少许,滴入水中。啊,沫子没了。您等水慢慢的烤干。呵,枣儿每颗都亮亮的。对了,糖完全是它自个儿析出来的,咱趁热再撒上干桂花。哎呀,真香甜啊。
大鬼儿小鬼儿一起炸
“小油鬼儿”、“大油鬼儿”,炸着吃。什么?您看,“大鬼儿”是指油饼油条,“小鬼儿”呀,是个小圈圈儿,酥香焦脆,就着豆汁儿最棒了。它刚才不叫焦圈吗?对,就是它,“小鬼儿”是外号儿。为什么大鬼儿小鬼儿的叫?
这不,油饼儿、焦圈儿、油条啊全都很有历史了,秦桧在的时候儿就普及了。人们觉得其实大坏蛋秦桧最该炸,于是,老百姓一边儿往油锅里搁油条、焦圈儿,一边儿还念叨着我“炸桧”,炸了这个坏蛋。传来传去,桧啊,鬼啊,慢慢的又弄混了。混了,就是“小油鬼儿”、“大油鬼儿”。
脆生生儿焦圈儿,搭着豆汁儿、粥,那都是绝配。瞧见没,那位会吃。马蹄烧饼的侧边儿划开一个口儿,把焦圈儿塞进去,一酥、一软,质感层次丰富。什么味道呢?得,咱也做一个尝尝。
定王府更夫副业好
怎么倒啊?白天看门儿,晚间炖肉。这什么工种啊?更夫。快跑,晚了就赶不上了。赶火车呀?不介,听我慢慢跟您说。
您闻闻。嘿,谁家炖肉呢,真香啊!可不,顺着风儿飘了好几里地。这是哪儿了?西四义达里,定亲王府边儿上。乾隆年间,京官儿们跟府上办事儿,进进出出的,末了儿,必须到更房报个到。更夫几品的?不介,更夫没品级,官员们都是奔着更夫们开的小饭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