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还指出《火龙经》的《火攻总说》袭自王鸣鹤《登坛必究》(1598)的《辑火器说》,首句“王鸣鹤曰”被改为“东宁伯曰”,是明显的伪冒。
尽管有了上述一些独具己见的考索,成东的论文仍然认为“焦玉在永乐十年(1412)时确曾辑有一部火攻专书,现在传世的《自序》应当是出自焦玉之手。序中所说至元十五年(1355)焦玉献火龙枪帮助朱元璋起义一事也是可信的,因为宁国与朱元璋起义的和州(今安徽和县)相去不远”。
署名焦玉的《火龙经·序》,除东宁伯爵位、年代同火攻书得自仙人所赐明显出于虚构外,这位以明初功臣自居的作者焦玉在叙述明初史实时,至少有以下错误和疑点:
一、序云:“刘益据辽阳王明据四川,周友定据福建,李恩齐据广东”,以上刘、王、周、李都不见于历史记载。在辽阳起兵的是关先生和破头潘等,据四川的是明玉珍,据福建的是陈友定。李恩齐如果是李思齐之误,他同广东无关。据广东的是何真、邵宗愚,而李思齐的活动地区在西北。
二、序云:“予乃按师法铸火器数件,上献我朝。命大将军徐达试之由是一征而取荆襄,再征而平江浙,三征而闽海率从,四征而席卷全齐,五征而定友谅,遂取秦晋燕赵,胡元北走,定鼎金陵,六合一统,开万年无疆之业。”那时朱元璋还没有自立为吴王,谈不上“我朝”;至正二十六年(1366),徐达才任为大将军。以后来才有的王朝和高位追加于过去,可以暂且不问。焦序所说的一征到五征是朱元璋统一中国的几件大事,一个国初功臣绝对不可能搞错,事实上却相反。“一征而取荆襄”在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战死之后,他的儿子陈理次年在武昌投降。取荆襄是至正二十五年事。“五征而定友谅”是至正二十三年事。“三征而闽海率从”在洪武元年(1368)。前后颠倒,不一而足。“再征而平江浙”,前后经数年之久,暂且不论。
如上所述,所谓焦玉自序只能是一件假冒文书,不会出自亲历战阵的过来人的笔下。它所记载的一些古代军事器材的发明创造十分难得,但要确定它的年代早在永乐十年(1412),那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同样以此书为证,断言《三国志通俗演义》早在明初成书,难以成立。
六、《三国演义》的定本
清初毛宗岗和他父亲毛纶的《三国演义》在三百年来的流传中事实上已作为定本被接受。毛宗岗(约1632-1709或略后),字序始,号孑庵。
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父纶,字德音,号声山。中年后双目失明,命子宗岗代笔,作《琵琶记》评本,次年康熙五年(1666)出版。《坚瓠》各集、四雪草堂本《隋唐演义》的编者褚人获(1635-?)和着名文人、传奇和杂剧作家尤侗(1618-1704)都是毛宗岗的友人。今存《三国演义》署有“顺治岁次甲申嘉平朔日金人瑞圣叹氏题”的序,这是康熙十八年(1679)李渔为毛本作的序文的剽窃窜改本,正文一千零三十五字中有九百十字以上抄袭李渔原序。
以上据陈翔华的考证《毛宗岗的生平与三国志演义毛评本的金圣叹序问题》(《文献》l989年第三期,北京)。
《三国演义》刻意模仿金圣叹评《水浒》,卷首《读三国志法》、《凡例》,各卷的回前评,体例都来自金圣叹。《凡例》再三再四以实际上不存在的古本和俗本作对照,同金圣叹以杜撰的古本作为腰斩《水浒传》根据的手法如出一辙。如果说金圣叹的“腰斩”用心可议,而对《水浒》艺术技巧的提高却有可取之处,毛宗岗《三国演义》可说有其利,而无其弊,算得上青出于蓝。
正因为毛本《三国演义》的编校和批评刻意仿效金圣叹,因此后来又题为《圣叹外书》和《第一才子书》。看来这些改动和李渔序的窜改都不会出自毛氏本人。
《凡例》说“俗本谬托李卓吾先生评阅,而究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请注意这里所指的俗本并不限于李卓吾评本,实际上包括毛氏之前的多种版本在内。
《凡例》所指斥的俗本,除引用静轩诗近七十处的俗本别有所指外,如“俗本纪事多讹(举例从略)皆与古本不合。又曹后骂曹丕而俗本反误书其党恶,孙夫人投江而死而俗本但纪其归吴”;如“事有不可阙者(举例从略)俗本皆删而不录”;“三国文字之佳如孔融荐祢衡表、陈琳讨曹操檄俗本皆阙而不载”;“俗本往往捏造(汉末)古人(近体)诗句,如钟繇、王朗颂铜雀台,蔡瑁题馆驿屋壁,皆伪作七言律体,殊为识者所笑,今悉依古本削去”;“后人捏造之事有古本《三国志》(指小说)所无,而俗本演义所有者,如诸葛亮欲烧魏延于上方谷,诸葛瞻得邓艾书而未决之类此其诬也”。以上本文所引和所略的“俗本”二十一处异文,除蔡瑁题馆驿屋壁诗不是七言律诗(按,这一条疑是“凡例”的疏失)外,全部适用于嘉靖本,这是从另一方面证实本文第四节的结论:所有明刻本,尽管存在着由于有意的修订和无意的走样,都源出于同一的嘉靖本,包括所谓李卓吾评本在内。
卷首有李渔序的毛氏《三国演义》原刻本可能已经失传。今存毛氏《三国演义》同所有刻本一样都在翻刻中有所失真,最明显的证据是《凡例》第二条:“俗本纪事多讹,如昭烈闻雷失箸,及马腾入京遇害,关公封汉寿亭侯之类,皆与古本不合。”汉寿是地名,亭侯是封爵名,关公封汉寿亭侯,不误,见毛本《三国演义》第二十六回。嘉靖本、郑本都误作寿亭侯,上面的“汉”字错解为汉朝。可见《凡例》第二所说的“汉”字衍。如果有“汉”字,那就不能说它“与古本不合”了。
《凡例》同一条另外两例需要作一些说明,它们都是毛本事实上对嘉靖本即以前多数旧本所作的艺术加工的范例。
嘉靖本卷五《青梅煮酒论英雄》:操以手先指玄德,后指自己,曰:方今天下唯使君与操耳。
言未毕,玄德以手中匙箸尽落于地。霹雳雷声,大雨骤至。操见玄德失箸,便问曰为何失箸,玄德答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毛本第二十一回: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执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毛本评语云:“两雄不并立,不并立则必相图。操以备为英雄,是操将图备矣,又逆知备之必将图我矣。备方与董承等同谋,而忽闻此言,安得不失惊落箸耶?是因落箸而假托闻雷,非因闻雷而故作落箸也。若因闻雷而故作落箸,以之欺小儿则可,岂所以欺曹操者。俗本多讹,故依原本校正之。”
嘉靖本卷一二《耒阳张飞荐凤雏》:马腾与黄奎忠于汉献帝,密议在曹操检阅关西部队时,将他杀了。黄奎的小妾与人私通,将阴谋泄漏。“却说关西兵至许田,马腾、黄奎请操点军,并入相府。操喝左右拿下马腾操下令将马腾、黄奎并两家良贱共三百余口,斩于市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