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件稀世珍宝终于重见天日。可是,顾玉鹤满心疑虑,毕竟还有两箱玉器下落不明,顾玉鹤暂时无法再破解此迷,面对洞窟他陷入沉思。片刻,老段领着手下搬运玉器到洞外,顾玉鹤跟着他们出了古墓,就在众人欲离开之时,顾玉鹤竟发现郑翡翠突然失踪。
顾玉鹤赶紧查看四周,又朝山下一阵张望,却见山谷陡壁、怪石嶙峋、松树野草、山崖飞鸟,但惟独没有郑翡翠的身影,他不禁连声呼唤,可山风裹挟来一股股诡异气氛,除了回音不绝,仍不见郑翡翠身影。老段查看一周,提醒顾玉鹤再进洞查看。
顾玉鹤领着三人反身进洞,但古墓内空空如也,老段此刻很是焦虑,“天快亮了,再不走可能遭遇危险,小心马鸿宝一伙杀个回马枪!”
“我不走一定找到翡翠!要不你们带宝物先撤。”顾玉鹤很是坚决地说。
翡翠——顾玉鹤猛然高喊一嗓子。顿时,空旷墓内回音不绝。此刻,只听“侍女壁画”后面的矿洞里传出两声惨叫,顾玉鹤一听竟是郑翡翠的声音。随即,众人持枪杀向红宝石矿洞解救郑翡翠。刚冲进洞内,只见矿洞深处拐角处,郑翡翠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顾玉鹤上前抱住郑翡翠,可她摇着头很是惊慌,顺手一指身旁一块石碑说:“玉鹤——你生父在此!”顾玉鹤吃惊不小,手举火把将墓碑细看一遍后,跪倒坟前失声痛哭。
当年,老实巴交的顾石匠之妻是个美艳村姑,后来顾妻被同乡一个朱姓地主看中霸占。顾石匠一气之下打伤地主和爪牙后,携妻逃亡后一路坎坷,不久遇见外县归来的王一刀。王一刀可怜这对亡命天涯的夫妇,给了他们一些钱救急,顾石匠觉得他是好人,提出跟王一刀去溪水镇谋生,王一刀听说他是个石匠满口答应。其后,顾石匠夫妇被王一刀收留。不久,顾石匠与王一刀结拜兄弟。可好景不长,朱姓地主派出家丁一路找到小镇,还再度抓住顾妻,此前她刚产下一个男婴,但最终顾妻仍被强行带走,顾石匠闻讯赶至却被地主手下打伤,眼睁睁看着妻子又被抓走。之后,顾石匠无力抚养幼子,王一刀雇奶妈抚养男婴,但顾妻在返乡中途跳崖自尽。后来,王一刀藏宝请顾石匠帮忙,顾石匠辛劳参与却旧疾复发而亡。死前,他托孤王一刀教儿子学玉雕绝技,并称他死后要埋在红宝石矿洞内。随即,王一刀照办后,在墓碑上刻下顾石匠生平和此事来龙去脉,但他惧怕地主再派人来骚扰,所以对外含糊其词,一直刻意隐瞒养子的身世。
昔日,聪慧的王一刀生前一直深信:总有一天,顾玉鹤能看到这一切。
这一刻,顾玉鹤终于拨云见日,饱经磨难之后,总算明白谜一般的身世并得见生父坟茔,他放大悲声直哭得昏天黑地,身旁的老段、郑翡翠等人感动不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慰着他。这时,润宝县方向骤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洞内一行人侧耳倾听,顾玉鹤抹着泪水站起身来。
终于暴动了!老段一声大吼早已飞身冲至洞外,站在洞口的他双眼紧盯润宝城方向。顾玉鹤等人也飞身跑出,众人眺望润宝城,顾玉鹤此刻赶忙说,段大哥,咱们赶紧转移宝藏!老段转身点头,这才告诉顾玉鹤说:“省党部命令义军在三天内必须控制整个润宝城。”
郑翡翠闻听胸口一阵憋闷,不禁担忧起城内仅剩的几个亲人,她秀眉紧皱垂下头,又下意识昂首环顾旷野,只见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此刻虎头岭上又是狂风大作,疾风卷起四周的野草上下飞舞,一阵阵草浪滚滚而去,还伴着呼啸风声沙沙作响。顾玉鹤瞥见郑翡翠凝重神情,赶忙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俩人四目相对却无语,可彼此已读懂对方心思。少顷,顾玉鹤扶着郑翡翠坐在一块山石上,他转身领着老段等人朝半山腰走去,郑翡翠望着几个人的背影忽然泪眼婆娑,可她在心里却埋怨自己的脆弱。
有轻车熟路的顾玉鹤引路,几个人一路取回他早先藏好的两箱宝藏,一行人火速下山后找到坐骑,众人将三箱宝藏捆在马鞍上,个个跃上马背,一行人朝润宝县飞驰而去。
途中,路过一处小山村,老段给顾玉鹤建议:城中激战正酣,宝藏带过去不安全,小村内有我们一处秘密联络点,不如把三箱宝物暂存那里!顾玉鹤当即答应。一行人取道进了村庄,老段下马敲开一户人家大门后,几个人二话没说将三口木箱暂存此户。其后,顾玉鹤让郑翡翠留在这里,可她闹着跟着他们进城,老段劝她城内枪林弹雨很危险不如留下看好宝藏。郑翡翠无奈只得留在村里,眼巴巴望着顾玉鹤等人纵马而去,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眼下城中激战正酣,马鸿宝率军杀入城内,他看到公署大院方向火光冲天,喊杀阵阵,马鸿宝勒住马头,一把抽出明晃晃腰刀大喝一声:弟兄们,目标县公署冲!喊完,他第一个从队列中杀出,身后紧跟一群嗷嗷叫着的士兵。
公署大门口,守卫士兵躲在工事后猛烈射击,赵士第带领手下一波波发起冲锋,可鹿寨和沙墙修得很是坚固,敌方几挺重机枪接连吐出一条条火舌,“讨袁军”士兵成片倒下,赵士第见状下令暂停攻击。
这时,警备三团突然从街巷内杀出,打了“讨袁军”一个措手不及,赵士第只得带兵朝另一条街巷撤退。马鸿宝见暂时得手没下令穷追猛打,而是赶忙带人冲进公署,随即公署那两扇铁门咣铛一声紧闭。
马鸿宝下马直奔后堂,命令手下转移贵重财物。众士兵一见马大人没指挥反击,先把大大小小的木箱装上几辆马车,他们顿时心里没了斗志。
赵士第撤退后遇到两队援兵,三方将士合兵一处翻身又杀奔公署。顾玉鹤和老段这时赶到这里,他们终于见到赵士第。赵士第临阵决定组建敢死队,强攻县公署大院。旁边,顾玉鹤听老段和一个军官焦低语,他听明白情况后给赵士第建议:赵司令,强攻伤亡大!我琢磨打仗跟雕玉一个理,赌石外皮俏不怕匠人不走眼,这赌石外皮就是兵不厌诈,你给我派些弟兄换上敌军制服从后杀入,咱们给马贼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赵士第觉得这办法可行,可俩个队长反对,他们觉得马鸿宝奸诈不可能上当,反而会加大伤亡。反对意见摆在眼前,赵士第陷入两难,老段凑上去给他低语:宋老伍在咱手里可以利用。闻听此言,赵士第下了决心,叫过顾玉鹤低语了一阵,顾玉鹤接连点头。
远处,由远及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赵士第慌忙扭头查看,一个传令兵火速赶来下马报告:城中大部分敌人已被消灭!赵士第大声向众士兵高喊:一定要砸碎县公署这根硬骨头!这会儿,有人拿来十几套警备团军装,顾玉鹤和老段等人换好军装,又把宋老伍押过来交代一番后,这行人悄然朝公署后门跑去。
公署大院后门外一派狼藉,地上瓦砾、弹壳扔了满地,冒着烟的几辆破马车横七竖八躺在街头,还有三三两两横卧的尸体,一排厚实沙袋做成掩体的后面,一排士兵端着枪紧张注视前方。
乔装的顾玉鹤等人押着宋老伍出现附近,守卫士兵们顿时神色慌张,啪啪啪接连朝天上鸣枪示警,接着一起高喊:站住——你们是何人?
顾玉鹤和老段押着宋老伍朝前几步,顾玉鹤朝对面高喊:别开枪自己人——我们马长官直属卫队——刚从虎头岭回来。
掩体后,一个军官露出头,小眼贼溜溜盯着对面,“报上姓名、军阶,还有去虎头岭执行什么任务?”
顾玉鹤喊了一嗓子:“直属卫队副官——郭大水。”老段又是一声喊:“队长——宋老伍。”
掩体内没有回应,空荡街上一阵回音,顾玉鹤警惕朝对面张望,又高声骂了几句,“老子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你们这帮小子瞎他妈问什么,干好自个事情就得了!”军官蹲在掩体后,朝身旁一个满脸黑斑的士兵吩咐:陈老四,赶紧进去报告情况!
陈老四抄起步枪转身,径直跑进后门。随即,军官小心露出半个脑袋,呲出一排黄牙高喊:卫队的弟兄们别发火,这是非常时刻,你们要有耐心!
“我们过来了——”顾玉鹤赶忙高喊,押着宋老伍靠近掩体。
“别走——再走开枪了!”军官大声制止。
可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长官,上峰说放他们进来,卫队是去虎头岭执行任务的!
军官扭脸看见满脸黑斑的陈老四,“过来吧——”军官头都没扭大声高喊。
顾玉鹤等人押着宋老伍飞奔过来,可快到这排掩体前,宋老伍突然大喊:他们是乱党开枪啊!喊完,宋老伍挣脱束缚,一个驴打滚躲到了斜刺里。
随即,一阵枪声响起,顾玉鹤和老段开枪还击,率领手下冲进掩体。
公署后院,马鸿宝正指挥装车,突然后门传来一阵激烈枪声,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后门竟被人突然撞开,顿时烟尘四起,又见一队警备团士兵冲了进来。石阶上,马鸿宝纳闷张望,顾玉鹤冲进后院一眼看见了他,不由分说举枪射向马鸿宝。谁料,这一枪击中马鸿宝身边的一名副官,马鸿宝尖叫着拔枪还击,院内顿时大乱。
两派激烈交火后,马鸿宝方寸大乱,慌忙指挥众手下逃跑,可前门也枪声大作,赵士第领人从正门杀了进来。情急之下,马鸿宝命人用炸药将西侧围墙炸出一个缺口,他带人从缺口处一路逃命。顾玉鹤眼见马鸿宝等人骑马逃走,慌忙抢过一匹坐骑直追而去,老段也骑马紧随。马鸿宝骑马奔命,时不时扭身朝后查看,看到顾玉鹤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马鸿宝连忙开枪射击。
白马喘着粗气,狂奔着,顾玉鹤双腿夹紧马肚子,一手奋力扬鞭策马,紧追之时,他却猛听见身后传出一声低吼:“小——心!”
这关口,马鸿宝枪口中射出的一颗子弹,火光飞溅着直奔顾玉鹤而来,他此刻躲闪不及上身中弹。顿时,前方像有一堵高墙突然拦住去路,顾玉鹤感到自己一头狠狠撞了上去,他当即一晃身子跌落马下。方才,老段看见马鸿宝扭身开枪,及时大吼一声提醒,可顾玉鹤还是中枪落马,老段此刻慌忙下马救他。
老段蹲下身,一把揽住顾玉鹤上身,从怀里扯出毛巾按在他的伤口,可殷红的鲜血还是汩汩直冒。这是一处街口,寂静冷清异常,街边两栋低矮房屋正冒出浓烟。老段坐在地上,顾玉鹤靠在他的怀中,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
恍惚中,顾玉鹤没感到伤口剧痛,恍惚中盯住一股升腾的浓烟出神,他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道的白光。紧接着,他眼看马鸿宝被一名士兵一刀砍死,还看赵士第带兵穷追敌兵,郑广达发疯似开枪射击,敌我双方挥刀乱砍,乱刀之下皮肉横飞,宛如一块块的破布……
顾玉鹤鼻子哼了一声,头一歪昏迷不醒。
马鸿宝一伙冲到北城门下,他顿时欣喜若狂,纵马狂奔大喊大叫,这队骑兵顷刻冲出城门,径直朝旷野疾驰而去,身后卷起一阵阵烟尘。
润宝城终被义军全部占领,马鸿宝带残兵败将成功逃窜。与此同时,清江省城内,督军周魁发惊闻润宝城暴动,当即派遣清江陆军第一混成旅驰援。谁料,旅长宋登科竟是“乱党”卧底,他率军非但不“剿匪”反而趁势直扑督军府,周魁发仓促率军上阵、拼死抵抗。
两军一番激战后,义军成功解除督军势力,周魁发率残部逃跑。途中,周魁发和马鸿宝这对难兄难弟碰了面,俩人合兵一处北上去找北洋军求救。
又是历经战火洗礼的润宝城重获新生,但城中百姓们却感到无比恐惧,他们从枪弹中侥幸活下来,收拾悲怆心情重又艰辛恢复家园。战火刚停,润宝城新任县长赵士第发布《安民告示》,免除全县百姓三年税赋,街上众商户渐渐的陆续开张。
春去夏来,润宝城已恢复以往平静,百姓们心灵的创伤也渐渐愈合。
初夏。晌午。城中寂静,凉爽,街边的梧桐树依旧挺拔,几只喜鹊站在枝头发出喳喳鸣叫,似乎在向路人争说它们的未来岁月。
顾玉鹤负伤后被老段救回,随即转入临时军医队救治,好在这颗子弹只是穿过胃部,军医立刻可他实施了手术。不久,顾玉鹤伤愈,他与郑翡翠回到西仓巷的家。
当俩人推开“玉缘堂”大门之际,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屋内陈设还是昔日离开时的模样,可物是人非,月亮又今昔何在,顾玉鹤望着四周不禁流下伤感泪水。郑翡翠望着眼前一切,也想起昔日其乐融融的家中情景,可这一刻那些日子却永远凝固在记忆中。
傍晚,凉风习习。
小院那张石桌旁,郑翡翠端来晚饭:稀粥、咸菜和窝头。顾玉鹤默默站着,她关切催促他吃饭。
俩人坐下吃饭,顾玉鹤就坐在对面,她终于可以不停看着他,再也用不着顾虑别人监视她的目光,再也不必难为情,能用火辣辣的眼睛说出一切想说的话。
郑翡翠几乎没吃什么,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看着顾玉鹤慢慢吃饭,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抚摸着他的脸,抚摸他的宽肩膀。说实在的,她心里虽然很想家,可眼下又觉得住在哪里都行,只要能安逸地活下去就谢天谢地。
次日晌午,一匹快马疾驰进了西仓巷的街口,一个传令兵翻身下马来到“玉缘堂”门口,传令兵敲开门告知顾玉鹤:县长有请!顾玉鹤出了大门,传令兵牵着马步行,俩人并肩走向街口。
如今,公署大院早已换了新牌子,白底黑字上写“润宝县国民政府”,顾玉鹤站在门口盯着牌子默默看着,若有所思拾阶而上。正堂内,那张宽大的案几后,赵士第正坐着忙碌办公,抬眼看见顾玉鹤进来,他慌忙起身相迎。
俩人落座,赵士第关切询问他的伤情,顾玉鹤一一作答。这时,一个勤务兵端着托盘来送水,赵士第端起一盏茶碗递给顾玉鹤,“玉鹤——眼下经费实在紧张——只能以水代茶。”
顾玉鹤接过看了一眼,“要是马鸿宝一伙取胜,这会儿就是肉山酒海,茶水没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