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微凉!
剪春安安静静的立在屋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从二姑娘苏令妩落水后,她们这群桃花坞里侍候的丫鬟婆子近来都不曾安生过!直到二姑娘前天夜里退了烧,丫鬟婆子们才松了一口气!剪春身为苏令妩的大丫鬟虽说在苏令妩落水当日因病免了差事不曾被责罚,可她既是二姑娘苏令妩的大丫鬟,也是主仆同命!端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年纪渐长,又吃过苦,想的自然小丫鬟们多些!
剪春因此比别的丫鬟婆子更为尽心尽力些,先陆陆续续安排了桃花坞里的一些二三等丫鬟与小丫头、婆子们去歇息,她则领着盛夏忍冬丹桂当值!
说起来,也就白天合了一会眼,这会子眼睛熬得通红!即使夜凉如水,困意也丝丝缕缕的蔓延上来!
剪春不敢大意,连眼睛都不敢揉,暗地里用指甲轻掐着自己!桃花坞里的丫鬟婆子在傍晚的时分被沈氏从平国公府里带来的人扭到了外边!因怕打扰了二姑娘苏令妩的睡眠,沈嬷嬷并不选在桃花坞里发落这些丫鬟婆子!
此时此刻,这些丫鬟婆子不定关押在苏府哪个角落里受罚!豪门大户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却是阴狠,惩治下人的手段更是各有奇招!
二姑娘苏令妩是平国公夫人沈氏的心尖子,她此番落水又昏迷了近两天,沈氏岂能轻饶?
丝丝缕缕的甜香自漆镀青铜玉孔雀香炉里飘散出来,这甜香是沈氏从平国公府带出来的,听说是御用之物,一小块就价值千金,有安神助眠之效!
平国公夫人沈氏说二姑娘苏令妩是惊了魂,要好生休息,七魂六魄才会安定下来,到时,什么脏东西也不会靠近!
剪春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杨妃色纱帐内安静躺着的苏令妩,脑海里还在盘旋着临近傍晚时,忍冬那声尖叫:“二姑娘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兴许是吧?不然太太与平国公夫人都活得好好的,二姑娘苏令妩怎么会一口一个死的?可是,就算被脏东西缠上了也不怕,剪春没有当丫鬟前,西街头有个婆娘据说走了一回夜路,从来不曾看过戏的人回家当晚就会翘起兰花指,甩袖子,字正腔圆的唱起了昆曲!那家人就找了个大和尚对着那婆娘念了两天经,那婆娘立马就好了,好了之后有人再让她唱戏,那婆娘却是一脸无辜,说道,“我都不看戏的怎么会唱?”
听说太太已经连夜在抄佛经了!
平国公老夫人却担忧苏令妩醒来害怕,交代了沈嬷嬷,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贵妃椅上守了苏令妩大半宿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剪春忙打起精神绕了屏风出去打帘子!
来的人是沈嬷嬷!
年已过四旬的沈嬷嬷走路不见丝毫蹒跚,她瞥了一眼剪春,有些意外,冲剪春点点头就进了屋!
剪春心中大定!
沈氏显然是等沈嬷嬷良久了,见了沈嬷嬷过来,就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说!”
剪春知道二人显然是有机密话要避开自己说,眼下春夜正冷,她怎么能不识眼翘的呆在屋子里,而让平国夫人沈氏与其贴身的嬷嬷避出去的道理?
剪春立马敛眉走到一边!
沈氏看了她一眼!
沈嬷嬷却心中了然,指了指床上正安睡的苏令妩,压低声音道:“我们去隔壁书房里说话,你好生守着姑娘!别热着了,也万不能凉着!”
剪春不迭点头!是她糊涂了!
沈嬷嬷不再说话,跟在沈氏身后来了书房!
入了书房,沈氏脸色就沉了下来:“打听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沈嬷嬷颔首,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四周。
沈氏冷声道:“桃花坞里这群酒囊饭袋不是都被你关起来了吗?哪里还有人来听墙角!”
沈嬷嬷并不放松警惕,小心翼翼的查看了门窗,口里道:“小心无大碍!”
沈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索性道:“你干脆去把门窗都大开着……”
沈嬷嬷眼里的惊讶只一闪而过,很快就明白过来,那听人隐私之人防不慎防,倒不如敞开了谈,是谁偷听到了,也一目了然!
待门窗都打开后,沈嬷嬷才将打听来的结果低声向沈氏回报!
“这苏府的下人们嘴巴不严,只吓唬一下,就都竹筒倒豆子一样稀里哗啦的全都说了!”
沈氏冷哼一声!到底是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哪里有什么规矩!
听沈嬷嬷续道:“原是那王少爷成日流连勾栏红院,他惯常去的那家软香馆新进了一个妓子,说是颇有姿色,且还是第一次接客……这京城里不务正事以风流著称的少爷公子们多了去了,那王少爷就因这妓子跟人打了一架!王少爷自以为赢了!也如愿得了那妓子,不想人还没有舒坦够,连夜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沈氏眼皮都没抬:“他打的那人是谁?”
沈嬷嬷指了指天上!
啊?
沈氏原本因口渴刚端了一杯茶水要喝,一看沈嬷嬷的手势眼角一跳,轻轻的吹着浮在茶水里的茶叶,轻声问道:“难不成是皇室的人?”
不等沈嬷嬷回答,沈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可,也不对啊!皇室之人出行即便不明目张胆的带了侍卫,但暗卫也是少不了的……怎么会任那王二狗打?”
沈氏眉头轻皱,望着沈嬷嬷!
沈嬷嬷却也说不清究竟是谁。
“咱们的人连着审问了好几遍,也审不出所以然来,只说王少爷从那软香馆逃出来时,裤子都被人扒了,身上到处是伤!王少爷对着打他的人大嚷着,她亲舅舅是状元爷,她舅妈是平国公府的嫡长女,论起来,她和定南候家还有亲呢……”
沈嬷嬷一面小心翼翼的说着,一面拿眼角去瞧沈氏!
沈氏怒不可竭,猛一拍桌子!
“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毁我国公府与侯府名誉!这是什么腌臜事?穆清和挤了脑袋也要嫁进来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下三滥……”
沈嬷嬷口中的王少爷就是苏令妩大姑母苏锦绣的长子!
当年苏家老爷子去世时,留下苏老夫人与嗷嗷待哺的三子两女!苏锦绣是苏老夫人的长女,在苏老夫人外出劳作时,就接下了照顾弟妹的责任!后来,苏令妩的父亲苏行时得了村上教书先生的赏识,不收束修也愿意教苏行时读书认字!可即便不教束修,那买纸买笔总是要花钱的!
苏老夫人一介农妇,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即便在收成好的年份里能让一家人不饿死已是勉强,要是逢上了灾年,那是连啃树皮的日子都挨过!哪里来的钱去买纸和笔,教书先生也是穷的叮当响,又不能厚着脸皮一直让教书先生破费!
苏老夫人看着越发显得比同龄人聪明的长子苏令时,咬了咬牙,将未满十四岁的苏锦绣囫囵嫁了人,又厚着脸皮压下彩礼供着苏行时读了两年书!
苏锦绣嫁的那家人姓王,因嫌弃苏家是个累赘,对苏锦绣平日也是非打即骂,日子过得凄惨一直到生下儿子王二狗,挨的打才少些!
后来,苏行时考上了秀才,苏家的境况才有所改善,又有精明的乡绅瞧中了苏行时会有前程,便主动出钱出力的让苏行时的两个弟弟也进了学……苏行时的二妹苏锦丽也沾着有个秀才哥哥的光嫁给了一个小乡绅的儿子!
苏锦绣也由最初在王家抬不起头变得扬眉吐气起来,及至到了后头更是觉得自己低嫁了,越发的瞧不上王家的人!
等苏行时中了解元时,县令都亲自到苏家,苏家彻底改了门楣!
苏锦绣自认有功,在苏老夫人的支持下,也如愿取得王家的放妻书,带着王二狗再嫁给了县令妻子的娘家兄弟!县令的娘家兄弟也姓王,王二狗倒是省了改性,改了个文雅的名王文轩也过起了使奴唤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