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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说卷(1)

窗帘背后的眼睛

她上楼时,有数阶梯的习惯。1,2,3,……,低着头,一脚一脚往上迈,口里念念有词,58,59,60,到家了。掏出钥匙刚要开门,一抬头,客厅的门敞开着。不但外面的防盗门没锁,连内里的实木门也洞开,谁想进她家,易如反掌,畅通无阻。

这幢楼,因单元楼洞没装防盗门,于是每家每户都在自己的家门口安了一道咣当结实的铁门。可是,防盗门再怎么结实,你不关好锁死,也只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要是遇上小偷,这不给他开了方便之门吗?如果遇上劫匪,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她边脱鞋边进屋边想。

进到客厅,不见他的影子,“人呢?”听到问话,他从厨房里出来,一手端一碗,碗里是盛好的热气腾腾的米饭,应声:“在这儿呢!”“怎么客厅门不关不锁的,现在你在家了,反倒更不安全。”她嗔怪道。他呵呵地笑几声,“吃饭吧!”便把其中的一碗饭递了过去。

他是她的老公。他长得膀大腰圆,大咧憨厚,在她的眼里纯粹一粗人。十多年前,他从部队退伍回来,被安置在一家银行从事安保工作。最近银行搞内退,四十挨边的他被领导裁了下来,赋闲在家。都怪自己啊,在部队时,没专心去学一门军地两用技术,回到地方,只能干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活计。他自责。是啊,现在的这个岗位,谁都可以接替,何况现如今,就业岗位这么少,年轻的退伍兵又这么多,公司裁员,噩运降临到自己头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于内退,他还是想得通的。

身强体壮的他,在家闲得无聊,每每想起自己的没用,都会忍不住轻轻地长叹一声,拍打一下自己的脑袋。那就当个“家庭妇男”吧,在家帮她洗洗衣服做做饭,让家里充满烟火味。自儿子去年考上大学后,家里冷清多了。唉,她天天起早贪黑也真不容易,这些活以前都她一人干,自己基本不沾边,自己上班,她也上班,真难为她了。

又到了下班时间。她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迈着步,念念有词数着数,数到60,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抬头,客厅的门和昨天一样,又是敞开的,铁门,木门,都没关。“怎么又不锁门?”声调有点高,她有点不高兴了。他呢,照旧呵呵地笑,傻傻的样子。

连续三天下班回来,自家的客厅门都是没遮没挡没防没备地大开着。这次她跟他急了。“你也太没安全意识了,还说在银行做过十多年的保卫工作,难怪会被劝退,你这样的人当保安,银行安全有保障吗?”她的嘴机关枪似地哒哒哒连续扫射出一梭子子弹,颗颗击中要害。确实讨厌,一个大人,教了N遍,就是不长记性,太气人了。心里有气,自然话说得重。

她心里怎么会没气呢!肯定有气,“事不过三”的职业习惯,把她的肚子灌成了一只大气球。她是一名幼儿教师,平时对小朋友的管教是细之又细,严之又严。小朋友要怎么做,她会不厌其烦地言传身教,丝丝入扣。有一次,一小朋友要上厕所,她就问:“小便还是大便?”小朋友说:“大便。”“哦,大便呀,好,那你进到厕所,脱下裤子,蹲下,先屙尿尿再拉屎。知道了吗?”小朋友乖巧地答:“老师,我知道了。”他教小朋友做事,就是这么细致入微,注重环节,一般一遍就能教会,顶多二遍,事不过三。小朋友们发现,要老师教第三遍,老师可不高兴,一定会挨批评。老师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小朋友们掌握了她的脾性,怕老师生气,每次她上课时都很认真听,把她的话当圣旨,牢牢记在心里。小孩子都能做到事不过三,你一个大老爷们,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一而再再而三的教你,你都不听,你说来气不来气?

不过,他的举动还是让她感到有些纳闷。她回家常常不按时,有时早点,有时晚些,大多数时间回来得较晚。即使回来得晚,时间也不固定。可是,为什么每次到家,他都正巧把热气腾腾的饭盛好端上来,不早也不晚,莫非他有神算不成?

这天,有个学生家长没按时来接孩子,她等呀等,等到很晚才回家。走在灯火璀璨的小区花园,脚下是一条小卵石铺就的路径,通向自己的家。远远看见有柔和的灯光从自己家的窗户上透射出来,她的心里一阵温暖。就要到家了,她抬起头,猛然,客厅窗帘被撩拔了一下,摇曳着,晃动着,窗帘背后有一个人影闪过,很快消失在窗前。

她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窗帘背后藏着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一直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守望着自己,时时的,默默的,盼着自己平安归来。

她眼圈一热,两行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因为爱着你的爱

怡然小区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小区里的几位老太太,平日里都是在自己家的年轻人上班后,才聚到那棵古榕树下,家长里短嗡嗡嘤嘤八卦一通。可是今天,她们愣是等不及了,一大清早,年轻人还没出门,张大婶、李大妈就汇聚在了树底下。

“王老太咋这么不守时呀?”两人脸露急迫,埋怨道。直到王老太一颠一颠地迈着碎步出现在眼前,她俩才吁了一口气。肚子里的不满便随着这口气吹得老远。

她们要在这里蹲守一个人,偷窥他,验证张大婶说的话。这个人近日举止反常,眼尖的张大婶最先发现,她就告诉了李大妈。李大妈暗中观察,感觉确实不对劲,就又告诉了王老太。这不,就有了今天一早三老太的这个秘密结集。

这会儿距年轻人上班时间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三老太便在榕树下的石凳上坐定。这是一棵历经百多年风雨沧桑的老树,开发小区时特意给留下来的。古榕浓荫蔽天,华盖如锦,一阵清风拂过,绿叶沙沙作响,坐在树下聊天纳凉真的是一种享受。早晨的空气和煦温润,柔和的阳光透过树间缝隙,洒漏在了三张老树皮似的布满皱褶的脸上,斑斑驳驳的光影,像是一块块白癜风。树荫下,几张干瘪的嘴巴嗫嗫嚅嚅,神情肃穆,失却了往日的惬意。

目标出现了。她们要等的人是何扬。何扬从不远处的楼道口出来,进入了三双昏花老眼的视线。三老太头对头,眼对眼,轻声细语嘀咕了几句什么,便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今天的何扬,上穿花色T恤短袖,下着米黄休闲长裤,脚穿棕色皮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还打了摩丝定了型,显得特别精神,一副标准的白领模样,丧妻的痛心在他身上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他右手胳膊肘儿夹着一只公文包,左手臂有节奏地前后摆动,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开心的神情。张大婶提醒李大妈、王老太看他的左手手指。只见何扬的左手拇指与食指环成一个圈,剩余三个手指则稍微张开伸展着。

眼看何扬从小区大门走远了,老太太们开始议论起来。

王老太问:“他手指比画的是个啥呀?”

“那是一个OK造型。这种造型我在孙子玩电脑时见过。孙子告诉我,人高兴时就会做这个动作。”张大婶解释道。

李大妈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阿兰刚走,何扬也就愁眉苦脸了两天,就没事人一样了。”

“是啊,你看他,走起路来比阿兰在时还乐呵呢!”张大婶说这话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古语说得好,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王老太扁扁嘴,说道。

何扬的妻子阿兰生前得的是尿毒症,每星期都要到医院做两次透析,每次都是何扬去到大门口把的士拦进小区,然后陪着妻子一起去医院。在左邻右舍的眼里,何扬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模范丈夫,他对妻子的照顾,不说是无微不至,但绝对是疼爱有加啊。阿兰因受病痛的折磨,性格变得急躁易怒,在花园里好好地散着散着步,转眼就会无端的向丈夫发火。你看人家何扬表现的多好,不是好言好语的劝慰,就是悄悄地抹着眼泪忍耐。何扬对阿兰的好,小区居民看在眼里,赞在口中。

这天,何扬照常陪妻子去医院做透析,等他上到三楼找主治医生下得楼来,阿兰不见了。何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到天黑也没见着妻子的踪影,打她手机一直关机。无奈之下,何扬连夜到公安局报了案。第二天中午,警方来电告诉何扬:在郊区杏花江边发现一具女尸,要他随警方一起前去辨认。死者正是何扬的妻子阿兰。

想着这几日何扬反常的举止表情,张大婶警觉道:“莫非,是何扬害了阿兰不成?”

李大妈一听,打了个寒颤。王老太眼里也露出惊恐。她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结伴到派出所报告了情况。

周末的上午,三位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又聚在了小区的古榕树下唠嗑。日悬中天,千万缕金光像利剑一样穿过树梢,把一张张老脸照射得斑斑驳驳。两位警察从树底下经过,来到何扬的家,对三位老太太反映的情况展开调查。三老太尾随其后。待警察进得屋去,三颗脑袋一齐侧过来,紧贴何扬家的门,想听个究竟。

“何扬,是我把你给拖累了。我病了这么长时间,家里的积蓄都快花光了,你看,我把你拖得这么憔悴,你以前是多么帅气的一个男人啊!我的病是很难治好的,活在世上,天天受到病魔的折磨,我生不如死……”

这不是阿兰的声音吗?难道阿兰还活着?三老太惊愕得把嘴巴张得老大,像锅里煮得开了口的饺子,情急之中把何扬家的门给推开了。一看,桌上安放着一部手机,是阿兰生前使用的,阿兰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屋子里寂静得只有手机发出的丝丝声响——

“何扬,我爱你,所以我决定离开你,再这样下去,我会把你拖垮的,会把整个家拖垮的……我走后,你一定要振作精神,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以快乐的心态面对人生,为了我,把曾经那个阳光帅气的何扬找回来,展现在人们面前,好吗?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爱的发型

有件事让秀抓狂,把她扰得饭不思茶不饮:老公的头发最近呼啦啦地一个劲往下掉,就像一丛枯黄的松针叶,洗头时“五齿耙”往头顶上一搔,妈呀,一大撮,真让人揪心。这不是闹着玩的,这可是“头等大事”,关系到老公的光辉形象。

照这个速度脱下去,要不了多久,老公很快就要变成“袁大头”,这种发型实在不敢恭维。秀的老公姓袁。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制止老公脱发的良策。秀在心里表着决心。

秀是老公的粉丝,她在那个晚会上初次见识老公的魅力。那台晚会由他老公主持。当然,那时老公还不是老公,是一未婚帅小伙。老公比秀大9岁,是个相当优秀的男人。正因为优秀,如花似玉的她才背负着方方面面的压力,在一片“老牛吃嫩草”的嬉笑声中进入婚姻的殿堂。结婚后,秀发现,她没有嫁错人,除了年龄大一点,老公哪样都好。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开明绅士。他举止落落大方,待人彬彬有礼,笑容和蔼可亲,说话的声音更是好听,磁性的引力能把你乖乖地吸到他的身边来。他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家庭责任感强,对秀体贴尊重。在秀的眼里,老公绝对是位极品好男人。

老公的脱发,一夜间打破了他在秀心目中十全十美的神话。更要命的是,头发的稀少,一次次的把秀推向尴尬的境地。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次吧。那天,吃过晚饭,秀约老公出去逛逛。走在路上,迎面走过来老公的一位熟人,好几年没打过照面的老同事。哟,女儿长这么大了,水灵得像朵花呢!同事老眼昏花,眯缝着双眼,聚着眼光看着秀,对老公说。夫妻俩面面相觑,啼笑皆非,秀整个一张脸像火烧似的热辣羞红。这样的尴尬事碰到过好几次,害得秀再也不敢约老公出去散步了。

她把心思花在了呵护老公的“头等大事“上。老公用的洗发液牌子,她亲自挑选。老公洗头发,她也亲自操作。每天下班回到家,秀都乐此不疲地捣弄老公那颗脑袋瓜子,巴望“水土流失”治理工程能早日见效。

秀发现一个秘密,尽管老公头发日见稀疏,但他光芒四射的男性魅力依然不减,而且还有与日俱增之势。这天,秀正在为老公按摩头部穴位,电话乍响。她停下手里的活计,拿起话筒:“喂,你好!”那头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像是唱歌一样好听:“请叫袁大哥接个电话。”老公面带微笑,对着话筒说个没完,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在旁的秀听得猫爪挠心般难受。“这个温柔杀手!”秀嘴里怪嗔而自豪地轻骂一句。待静下心来一想,秀又不免生出一种危机感,生怕哪一天心爱的老公会被哪个狐狸精抢了去。

有一日,秀下班回家,见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英俊的帅哥,尤其是那头黑亮的头发让秀先是欣赏,再是羡慕,然后就开始感叹起老公的头发来。可秀仔细一打量,坐着的原来正是自己的老公。“呵呵,是不是认不出来了?好看吗?”老公呵呵笑着,把戴在头上的假发一把撸了下来,光溜溜的头顶又展露在秀的眼前。秀一眨眼,刚才的那个帅哥瞬间魔术般地变成了一老男人,心里虽有些怅然,可秀对老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咯咯地笑着:“好看是好看,但真人怎能作假?假发一戴上去,我的老公不就成赝品了吗?”

其实在秀的心里正打着“小九九”,戴着假发的老公,确实年轻了许多,简直就是个靓仔,与自己的年龄也更相称。可是,老公这么魅力四射,不是会引来更多的狐狸精惦记着他吗?不行,还是让老公维持现在这副模样安全。这样想着,秀就把那顶假发悄悄藏了起来。

谁知,因为老公的头发,还是让秀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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