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流下泪来,咬牙道:“要死一起死!”也紧跟着跳了下去!沉寂的河面陡然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第二天,西塘的街头巷尾刮起了冷风,流花河上漂起了一具男尸。男人的血在还没有游过河的时候,已流完了。他成了流花河里的一条鱼,永远留在了那里。而玉梨,竟然是死不成的。春喜堂的粗使下人何三是河边长大的,天生好水性,未等老鸨下令,早已急红了眼,一个飞身跃下,硬是生生把她从鱼腹里抢了回来。
“你的命有那么值钱吗?让三个男人陪你殉葬!”春喜堂的厢房里,鸨儿柔娘面色铁青,捞起冷水中浸过的三股牛皮软鞭,向吊在梁下的玉梨狠狠甩去!“啪”的一声,那在寒风中抖瑟的躯体就是一颤。
房外,一个黑色的身影伫立良久,默默无声,是何三。这个冷硬汉子的脸上是泪水点点。转而,他向春喜堂深处的桃红院走去。
桃红院内的灯笼还亮着,在漆黑的夜里眨呀眨的,像院里面的姑娘般,媚眼如丝。院里睡着的是正当红的姑娘小桃。
熏过了清雅的紫檀香,染过了扬州谢馥春香腻的胭脂,空气变得极妖娆。如一只华丽狸猫,她伏在梳妆镜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那越来越近的重重的脚步声,饶是让她兴奋得睡不着。眼见那高大结实的影子映在了窗棂上,她得意一笑,“哧溜”一声,光溜溜的身子钻进丝缎锦被,心跳得“扑腾扑腾”响。
何三在外轻轻叩了叩窗扉,小声问:“桃儿,睡了吗?”
小桃裹着被子,良久才故作慵懒地“嗯”了一声。
何三压着嗓子唤道:“你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小桃脸一扬,重新躺下,慢吞吞咕哝一句:“睡着呢,有话明天说。”声音却是千娇百媚的清醒。
何三重重叹气:“玉梨快死了。”
小桃咬着被角“咯咯”笑:“你心疼啦?”
何三哪里看得到她那一张绯红的笑脸,讪讪地解释:“不是——人命关天,还是拉她一把吧。”
小桃还是不依:“明知我病着,还打发我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这话噎得何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沉默好久,嗫嚅道:“人都快死了,你见死不救吗?”
这话像是干草堆上点了一把火,小桃的心房“腾”地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掀开锦被提着嗓子朝外大喊:“你真有这善心么?负心贼!”这话快得像一支箭,射得畅快凌厉。顿时,外面一片死寂。何三的影子一晃,不见了。
小桃昂着脖子,光着身子坐在那里,内心拉满了弓,要把所有的怨毒都射出来,人却没了,不由得兴味索然。要可怜她吗?谁不可怜?姑奶奶我也活不下去想跳河呢!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恶毒,但现在她就是这样恶毒。恨不得一把火烧掉春喜堂,这葬了她如花年纪的死人堂。
昔日那个深夜,春喜堂笼在一片雨幕之中,醉眼迷离。门前挂了十多盏红灯笼,姑娘们打扮得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穿梭堂内,迎来送往,忙得紧。
小桃送走客人,立在当院打着呵欠。忽然一片嘈杂,后角门一支火把一闪而过,黑暗中晃动着几个人影,仓皇地过去,她顿时起了疑心,就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