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湿漉漉的,混沌不清,那几个人是背向她的,看不到脸,只有一人被绑在担架上面朝小桃,映了晃动的光亮,照出一点眉眼。她的眼睛在月下泛着水光,瞬间就让小桃心惊。女子的嘴被堵住了,身子也被捆绑得一道一道,粽子般结实,看得出来之前她是很不甘心的。
他们抬着她朝后厢房去。小桃知道,强卖进来的女子都要给抬到那里去,当年她也是,鞭打,饿饭,威逼利诱,除了一张脸,全身都被打遍……那夜的小桃还不像现在红得嚣张,她不敢上前打探,只是竖着耳朵听了一夜风雨。
第二天,她早早就奔了去,却被吓了一跳。一个血淋淋、烂乎乎的身子,放在梨树下,流了一地的血。
小桃大叫:“死人啦——”
那人身子却动了动,发出一声呻吟。
小桃上前在她鼻下一探,还有一丝气息,便招呼过来几个姑娘,把人抬进屋里去。
“你这是何苦呢?还是依了妈妈,不要抗下去了。”这是女子悠悠醒转时,小桃抹着眼泪说的第一句话。女子听到了,黯淡的一双眼陡然变冷,厌恶地看着小桃,背转身去,又闭上了眼睛。
此后,女子身上的伤渐渐好起来,梳头,接客,对谁都是冷冷的。冷风一样的女子叫玉梨,原是镇上云家的丫头,因犯了禁,又卖给了春喜堂。奇怪的是,春喜堂哪一个棍棒下逃生的女子不是换了副面孔,强作欢颜讨好客人?偏偏她是异类,沉默寡言,像一条死鱼,能招徕客人?而柔娘竟不言语不教训,出奇地网开一面。
但在一个雨夜,春喜堂突然炸了锅似的乱作一团。原来,哑巴似的玉梨不声不响地跑了。
小桃暗暗诧异,竟有几分惊喜:想不到她有这样的胆量!
没容她羡慕多久,玉梨就被抓了回来,在院里吊了三天三夜,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带她跑的男人本是东北流浪过来的教书先生,偶尔驻足春喜堂,就被勾了魂,竟敢豁出命去带她私奔,路上就被一枪打死。
柔娘知晓那个男人在西塘是无亲无故。这是乱世,草菅人命也没什么大不了,谁管那么多?此后,玉梨沉寂了好长一阵子,每日尽在那棵梨树下转圈,发呆。
莫非要寻死?小桃悬着心,但不几日,玉梨又逃了。这次,她直接将一个男人带进了流花河。
天快泛白了。
前院,出奇地静寂,没了声音,她悚然一惊。玉梨那憔悴的眉眼泅着月光游过来,哀怨地看着她。忽远忽近,绰约浮现,她不禁烦躁起来:玉梨,你这个烦人的玉梨,吃定我小桃心软,看不得你去死吗?罢了!就当我前世欠你的!想到这,她翻身起来,抓起一件小袄,直奔厢房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满室通明,柔娘斜靠在椅上,快要睡着,那握鞭子的手已酸了。玉梨早已不省人事了,逃遁时身上的那件小夹袄已被抽成了烂布条,滴答着血水。
小桃堆着笑唤着柔娘:“都三更了!您还没有歇着?”
柔娘睁眼看是小桃,有几分不痛快:“你不是病着吗?怎么跑了出来?”
小桃莞尔一笑:“这不是好了吗?躺不住就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