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帐外传来隆隆响的马蹄声,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动,听声音便知是太子外出狩猎的队伍回来,莫梨君坐在取暖的炉旁,夜气寒冷,寒气像是从地底下直接透上来,她现在‘身娇肉贵’的什么都不用做,这么傻呆呆的坐着,更觉寒意。
帐内其实比外面暖和多了,温婉的橘黄灯光搁在内帐里,北堂逸看她缩着脚,皱了邹眉头,“娘子,既然这么冷,为何还要坐在外面?你我约法三章事小,冻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不用,”莫梨君起身拿过黑厚的皮袄子,披上身厚又大咧咧的坐了回来,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我不信赢不过你!”
两人中间搁着檀木棋盘,看局势白子处于优势,黑子明显已败下阵来,却仍在做垂死挣扎,显而易见,黑子是属于莫梨君的。
莫梨君握着棋子仔细打量棋局,紧蹙的眉头让人不觉便有严峻之感,其实心中却在暗暗郁闷,以前坐镇山寨的时候,不是忙着开荤打打劫,就是在调查周边百里的富贵人家,要不就研究下青魁山优劣地形,哪有时间去学下棋……
思索一阵后,莫梨君一子落棋,北堂逸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随手抄过一粒白子掷下,又……赢了。
“**个熊,不下了!”莫梨君忍下翻棋盘的冲动,怒哼一声气鼓鼓的背过身去。
“娘子,不是你提议对弈的吗?”北堂逸无奈的笑,“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这才刚开始而已。”
“在下我就得吐血了!”这算什么事!她担心他躺在床榻上会太无聊,特地找了棋盘陪他解闷,这倒好,一连十局,每局都输精光!
北堂逸见她真的郁闷了,艰难的挪动身子,将手伸过去碰了碰她的衣服,可怜兮兮劝道:“娘子,别生气了,这样吧,我们在来几局,你这般聪明没道理赢不了我,是不是?”
莫梨君突地一下转回身来,杏眸瞪的圆圆的,“我第三局输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现在下到第十局了还输,凭什么啊!”
北堂逸愣了愣,呐呐问道:“哦,娘子,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呢?”
“我才没那闲工夫!”莫梨君不屑的说了一句,忽又诧异的醒悟道:“对啊,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几局呢,非得每盘都把我扣死是不是!”
“娘子,这不能怪为夫啊,其实我已经让着你了……”北堂逸很无辜,看出她完全不会下棋后,每局都会让她一点,可奈何小娘子每次都能走偏路,兜来转去的最终都能输给他,实在奇怪……
莫梨君无语了,知道他的身份后,开始还以为他‘柳逸’的别扭个性是装的,现在看来,在皇子的表皮下其实还裹着浓浓的,让她不由恼怒的气质……只是当初更明显一些而已!
“反正,不下了!”莫梨君闷闷不乐的说了句,起身给倒了杯热茶端到他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捂着,这棋再下下去,她肯定会怒气攻心的,还是算了吧……
偌大的帐里只有他们两人,帐外有士卒巡夜路过的脚步声,更远处的地方还能听见皇子将军们饮酒的声音,昼起寻猎,夜伏对饮,皇家贵族的小日子过的还真舒坦。
莫梨君想起白天时候太子妃的事情,心中又默默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今天已经连着唉声叹气,不禁一阵郁闷,自从来了京都,她好像每天都在感叹悲哀中度过……
“娘子,你在想什么?”北堂逸靠在软榻上,闲闲的问着。
听见北堂逸的声音,莫梨君缓缓回过身,轻摇头,“没想什么。”太子妃的事情,她没再跟北堂逸提,毕竟早上才说自己不管闲事来着。
“娘子,勉西寒气太重,明日我们就先启程回京吧,”北堂逸低眉淡淡的说着,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茶杯边沿,脚受伤,只说回去修养,应该不会被阻拦。
莫梨君点头,反正待在这也无事可做,动一次狩猎的念头,就惹来一串麻烦,这么想着,忽的念起雪狼的事,抬眸看了北堂逸几眼,试探似得说道:“我一直很疑惑,为何那天雪狼没有再追来,按道理,狼王这样看见同伴被杀,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北堂逸闻言微微一顿,低垂的眸子暗了暗,浅笑着将茶抵还她手里,可这笑容却没任何温度,“北郊一向鲜少出现雪狼,要有出没迹象,士卒事先都会告知,其实,你早已经看明白了,不是吗?”
莫梨君没有出声,抿唇轻点了点头。
“娘子,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要早起呢。”北堂逸慵懒的躺靠在软榻上,妩媚一笑,朝着莫梨君展开热情的拥抱。
“少来,你先睡吧。”莫梨君不屑的努努嘴,起身将茶杯放回圆桌上,寒气太重,只消一阵,热茶就透了凉意,回身再去看他时,见他已经安然入睡了,她不仅看出来了,也已经知道你们之间的那段旧怨,只是不知怎么主动提起,她知道,北堂逸并不很想提及那段往事。
转眸望见门缝外的飞雪,寒气一丝丝的透进来,畏寒的人总是忍不住蜷缩起来,有时真想,连心都一并蜷缩包拢起来。
第二日清晨,昨日的大雪终于停歇下来,暖絮的薄阳覆临勉西森林,晨间的林中却并不寂静,寂静的小动物们知道有猎人捕杀,挑了太阳映出的第一颗出现,雪兔在白雪皑皑的路面奔跃,绒绒白兔,好似精灵一般。
驻扎营地里的人们,才刚刚晨起,莫梨君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番,简单两个包袱便已然妥当,准备用完早膳后就起程回京去,一个时辰后,北堂逸也缓缓醒来,伺候的宫女端着早膳进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布帘被士卒的长枪掀起,穿着冰冷铠甲的士兵们涌了进来,铠甲的摩擦声在原本宁静的帐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北堂逸邹眉,冷声道:“你们做什么!”
为首的士兵握着长枪拱手说道:“回九皇子,吾等奉太子之命,前来捉拿九皇妃。”
莫梨君闻言不由愣住了,这一大早的,闹的哪一出?
“你们胡说些什么,九皇妃何罪之有!”北堂逸不顾严重脚伤,一下坐起身来,眼眸严厉,神色肃然,威严之气顿时震慑帐内的所有人。
“九皇子,昨夜太子妃小产,有宫女说昨日曾在太子妃帐外见到九皇妃身影,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押九皇妃前去审问!”
北堂逸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莫梨君,见她一般疑惑一般吃惊,心知太子妃小产不管她的事,但那个人却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九皇子,若有疑问还请跟太子讲吧,我们也只是奉旨要人而已。”为首的将领冷声说着,挥手示意了一下,身后便走出两名士卒靠了过来。
北堂逸见此刚要发作,却被莫梨君按住了,“不用你们拿人,我自己会走。”
“娘子,”北堂逸有些焦躁,太子恨他入骨,只怕会祸及到莫梨君身上……
莫梨君对他笑笑,接了他后半段话,“放心,我不会有事,前因后果我都知道,去一趟看看再说。”说着便只身先行走了出去,布帐外的空气清爽,林中传来混着泥雪的雾气,莫梨君心里喃喃自语道:小产?终于保不住了吗?
肃静沉寂的营帐中站了慢慢一屋子人,莫梨君抬头看了看,其他几名皇子皇妃尽数在场,分别坐了左右两排位置,帐子中央跪了几名伺候的宫女,其中一个就是昨日撞见她的宫女。
北堂逸排行最末,按礼数莫梨君乖乖对着各位行了礼,最后才对堂中央的北堂景说道:“阿衡见过太子。”
“哼,免了!”北堂景的脸色很差,看来再次失去孩子的打击显然不小,蕴存的怒意在见到她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后,更为旺盛,“阿衡,我问你,你昨日可去过太子妃的营帐!?”
语气这么重,分明就是断定的说话,何来问意?“去过,昨天早些时候,我是见过太子妃。”
北堂逸势气凌人的继续问道:“你鬼鬼祟祟站在太子妃帐外作甚!”
“我是去给太子妃请安,”莫梨君照实说道:“何来鬼祟之言?当时我见帐里有人,便在外头稍等了一会。”
“当时帐里是何人?”
莫梨君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红荞的身影,微微疑惑的说道:“是红荞在帐里,出来的时候,她也看见我了。”
“吴太医说,你昨日曾问起过太子妃?”北堂景眼眸凌厉,好似想要看穿她一般。
莫梨君点头,“前日太子妃动了胎气,所以我想问问太子妃是否已经安好。”
“关心?”北堂逸冷哼一声,“只怕是别有用心吧!哪来这么巧的事,晚清两次动胎气,都与你有关系!”
莫梨君凌眸正色的望着北堂景,“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堂景见她毫无惧色,顿时厉声问道:“你可知太子妃为何会小产?”响赫赫的声音令人很有压迫紧张感。
“不知。”莫梨君照实回答,她不是没眼力的人,这两天发生的事似乎都对她不利,而现在太子字里行间都在针对她,在场的都像在看戏一般,想起红荞对太子妃发的毒誓,她看着自己时的愤怒眼神,莫梨君心中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