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说,这几日太子妃受到巨大惊吓,心绪不宁以致小产。”
听到这,莫梨君柳眉微微蹙起,默默无语的听他继续说着。
北堂景手中紧紧捏着一杯银杯,咬牙切齿道:“这几日,也只有你单独见过太子妃,是与不是?”
“太子,阿衡是单独见过太子妃,但单独见过太子妃的,并非只有阿衡一人,”莫梨君凝眉望着主位上的男子,“太子这样推论,未免太过武断,也有欠公道。”
“武断?公道?哼,”北堂景冷哼一声,听说北堂逸与她还准备今早起程回京,难道不就是做贼心虚吗,藐视瞟了她一眼,“你若没有蛛丝马迹令人生疑,又怎会引来他人怀疑?现在跟我谈公道,简直可笑。”
莫梨君心知太子现在刚失去孩子,断是不会相信她,微微思索一阵,抬眸问道:“敢问太子,红荞何在?她也曾单独见过太子妃,为何你不问问她?”北堂景露出鄙夷的神情,似乎很不屑回答这样的‘推搪’,“你怀疑红荞?域华城中,有谁不知红荞是我身边的人,她与太子妃一直情同姐妹,她不可能加害太子妃。”
“敢问太子,我与太子妃无仇无怨,我又为何要害她?”莫梨君闻言忽觉荒唐可笑,宫中内斗,真正的凶手不抓,反而质问她这局外人。
北堂景斜靠在椅凳之上,眼中竟是凌然决意的张扬,“本太子可以直接告诉你,任谁单独见过太子妃都好,嫌疑最大的人,肯定是你。”
“为何?”听见这等妄加罪名,莫梨君双眉紧蹙的上前一步。
话音刚落,帐中两侧竟有人低低的笑了起来,仿佛这是很可笑愚蠢的问话,莫梨君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北堂逸与太子之间的旧怨。
“因为我。”
一道清亮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梨君回身一顾,只见北堂逸披着黑色雪袄,拄着黑木拐杖站在帐门口,他的右腿上还裹着透红的纱布,冷风扬起他身后的发丝,如夜漆黑的深邃眼里,隐隐透出一股莫名沉重。
众人也都闻声望去,见他这样出现在帐外皆不由得愣住了。
北堂逸说完缓缓走了进来,莫梨君微愣了愣,回神后立刻迎了出去,两人站定在帐中央,雪袄带进一阵寒气,沉寂的场面变得愈加紧绷了。
北堂景轻蔑冷笑,“北堂逸,你这副德行出现,是想来强出头吗?”
“太子,”北堂逸压低声音开口,左手紧握着莫梨君的手,出声说道:“你我之间的恩怨,跟这件事并没关系,阿衡不会去伤害太子妃。”
良久的寂静,静到在场观战的皇子将军们,全都紧盯等待着太子的反应,九皇子被太子欺压这么多年,从未这样与他说过话,也从未真正提及过当年的事。
北堂景低眉一掠,脸上泛起鄙夷的冷意,“你凭什么跟我这样说话?跟我提恩怨,你配吗?”
北堂逸并没开口,眼底尽是彻骨的寒意,“你若真想为死去的孩子报仇,就应找出真正的凶手,红荞才是幕后真凶,只有嫌疑就硬将责任给阿衡,难道不觉只是意气用事吗?”
“砰’的一声,北堂景猛然推翻桌前的东西,银壶银杯乒乒乓乓的摔了一地,银壶缓缓滚到莫梨君脚跟前,酒气四散在拥挤的帐中。
“北堂逸,何时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北堂逸漠视着地面的杂乱,沉声问道:“要怎样,你才肯罢休?”
莫梨君站在北堂逸身旁,第一次她这样站在他的身旁,看他提及追溯无踪的过去,看他直面纷扰凌乱的现实,似能洞悉这份了然的孤寂,知道做不了什么,所以只能这样站在他的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时帐外进来一个士卒,迈前几步单膝跪地道:“回禀太子,红荞带到!”
北堂景直起身,看向帐中的两人,“本太子不是不辨是非之人,现在就给你一个明白公正的罪名。”说着低眉对那士卒说道:“让她进来。”
“是。”士卒依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红荞缓缓走了进来,来到帐中一侧俯身跪了下来,“红荞参见太子。”
北堂景径直问道:“红荞,本太子问你,可是你惊吓了太子妃,才引得她小产?”
红荞办躬的身子一下压低,惊恐万分道:“太子,奴婢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太子妃待我犹如亲妹一般,我怎会害她,而且姐姐怀着龙子,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哦?”北堂景毫无顾忌的继续问道:“难道你就没有非分之想过?现在这帐中,可有人指你嫌疑最大。”
红荞顿了顿,抬头冷瞟了瞟一旁的九皇妃,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太子,奴婢正是有非分之想才不敢做出这种事。”
“此话怎讲?”
“回太子,奴婢曾怀过孩子,当然知道身怀龙子的喜悦,但奴婢也痛失过孩子,更知女人失去孩子的痛楚艰辛,所以,就算奴婢羡慕姐姐能身怀龙子,也不愿对姐姐做出这种事,请太子相信奴婢。”红荞动之以情的说着,回答直叫人深信不疑。
北堂景满意的点点头,望着帐中央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莫梨君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红荞是很好看透的人,可现在她如此镇定,回答更是滴水不漏,当初在太子妃面前叫嚣发毒誓的狠劲一下荡然无存,叫她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再度开口道:“太子,太子妃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你何不问一问她?”
红荞闻言暗暗瞪了九皇妃一眼,心中默默记下恨意。
“你以为本太子不曾问过吗?”北堂景讽刺的反驳开口,“不必多做狡辩了,来人,将九皇妃关起来!”
莫梨君一怔,想起昨日太子妃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她问自己该怎么办,心道难道她失去了孩子,却想要拿她当红荞的替死鬼!
北堂逸拦下走上前来的士卒,厉声道:“这里是勉西,不是域华城,不是审问犯人,胡乱定罪的地方!”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北朔自国便有不得私设公堂,定罪的法例,北堂景却毫不在意这话的重量,冷冷道:“先将九皇妃收押,待回到域华城后在详细审问,看看她这幕后主谋到底是谁……说不定,劣根恶性的种子,是会遗传的。”
北堂逸闻言微顿,默然站在原地,回眸看着她再次被士卒带走,人群挡住他的视线,最终只能依稀看见衣袂翩杨的飞舞。
莫梨君被人押解起来,离开营帐时,正好遇上迟来的李谨霖,莫梨君抬眸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而李谨霖漠然的脸上尽是困惑不解之意。
士卒的冷兵器架在莫梨君身后,放在别的时候,她莫梨君绝不愿意被人这样带走,不是她的错,她不会认,杀出一条血路,或是直接拿刀架在陷害她的人的脖子上,可现在,她是阿衡,所谓的九皇妃……所以,打破牙也得先和血往肚里咽。
晌午过后,天又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凌厉的吹着,呼呼低啸声令人生畏,今天本是回京的归程,可现在,她被捆绑着坐在草堆上,身后便是黑漆的木桩,脚下的草堆附着寒霜,透过囚帐的缝隙望出去,外头只有守卫的士卒笔直站立。
帐外有些响动,士卒看见来人便立直了身子,肃声说道:“参见李少将!”
脚步声顿了顿,布帘被人缓缓掀起,李谨霖走了进来,布帘带起冷风,莫梨君嫌恶的眯了眯眼,抬眸冷冷的看着他,“李少将是来看我这狼狈样的吗?连你也以为,是我害太子妃小产的?”
李谨霖没摇头也没点头,冷静答道:“我只知道,你惹祸的本事愈来愈纯熟了。”莫梨君闻言抿了抿唇,撇开脸不去理他。
“太子若想定你的罪,只消一句话便可。”李谨霖面部表情的说话,叫人看不出话中的含义。
莫梨君不答话,低眉静静的望向地面,他这是太子幕僚的人,怎会抱什么好心过来。
李谨霖忽然靠近,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她被捆在木桩上不能动弹,强烈的男性气息弥漫在她四周,心中不由一震,杏眸疑惑的睁着,不知他是想做什么,忽的瞟见红影滑过,身前已然多了一件披风,他想帮她御寒?
然而他贴近自己的身体却并没退开,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莫梨君,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为了那些山贼,放弃自由来域华城吗?”
他退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是在等待答案。
莫梨君并未犹豫,只是一会他为什么问这,微微点了头,“愿意。”
李谨霖怔了怔,似意料之中却仍有些莫名触动,只为保护那些人,就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他的眸子平静如水,打量眼前这个看上去娇小纤柔的女子,幡然醒悟,为何会频频想起她。
也许就因为,她有这自己远及不上的坚强和执着吧……
出了囚帐,李谨霖站在营地里远眺长空,午后的天色便已昏昏暗暗,看来这几日都不是狩猎的好天气,今年的冬猎,归期不远了,静站了一会,脚下步子微移,转了方向去另一个帐篷。
帐里烧着暖和的炉火,温度里夹杂着浅淡的血腥味跟中药味,自卧帐里缓步出来一个人,如月的翕然白衣,半束的墨屡发丝稍垂下几缕在胸前,眉间凝着愁意,那人拄着黑木出来,右脚上裹着新换药的纱布。
李谨霖庄重拱手在前,自然地单膝跪下,出声唤道:“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