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御医没料到九皇妃是关心太子妃的情况,据他所知,九皇子跟太子那边是一向极少来往的,微愣了愣后说道:“回九皇妃,太子妃据车劳顿动了胎气,微臣已经给太子妃开了上好的安胎药,多服用几日便能安然无恙了。”
“恩,那就好,有吴御医的高明医术,想必太子妃必能安好如初。”莫梨君点了点头,这才稍稍安心。
“其实……”吴御医见九皇妃只是关心询问,犹豫着多说了一句,“其实太子妃怀孕三月不足,胎儿一直不能安稳,微臣也已竭尽所能,若想保得胎儿,还得太子妃多加小心注意才行。”
莫梨君闻言一顿,吴御医抬眼看了看,见九皇妃没再发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足三月,胎儿一直不稳?莫梨君微邹了邹眉,看来红荞作出恐吓威胁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这样纵容下去,只怕太子妃最后只能后悔莫及了。
北堂逸躺在软榻上,见莫梨君愁眉不展,疑惑问道:“怎么了?”边问着边遣退一旁伺候的宫女。
待宫女都离开后,莫梨君缓缓回到软榻边上坐下,将昨日在太子妃帐中遇到的事细细说了,北堂逸默不吭声的听着并不搭话。
待她说完后,北堂逸良久才道:“宫中处处险恶,娘子,日后你要小心一些。”
“我又不是吃素的,放心!”莫梨君摇头晃脑的摆弄手里的小米粥,她不是爱八卦的人,自是不愿掺和她们那些事。
北堂逸闻言轻点了点头,浅笑望着眼前怡然自得的小娘子,忧虑着惆怅起来,想到昨夜遭遇的危险,忐忑不安的心便久久不能平静,将她留在身边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呢……
帐中只剩他们两人,莫梨君也不再客气,将小米粥塞到他的手里,狠狠的威胁道:“以后不许喊我爱妃!要不是看你受伤,我就直接揍你了!”边说着还边凶恶的挥拳头,什么爱妃,光听见就起鸡皮疙瘩……
北堂逸笑着接过粥碗,想起小娘子被作弄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发笑。
卧帐里烧着暖身的炉子,偶有星火溅洒,早膳半个时辰后才解决完,莫梨君将碗筷放回圆桌上,本想跟他谈谈遇到雪狼的事,再回头却发现他又睡着了,幽幽的叹了口气,只得暂时作罢了,这几天都是他身体恢复的关键时候,或等回京之后再谈好了。
闲来无事,莫梨君出帐子走走,林中的清晨冰薄清冷,空气里有浅淡的泥腥味,雪小了一些,站在帐门口远远望向北郊林的方向,昨夜打斗的泥泞已被大雪重新覆盖了,营地里只有骏马长哼的声响,狩猎的人群早已出发,此时营帐之间仅有零星几个的太监宫女在来回忙碌着。
林风萧索带着白雪在灰白的空中曼舞,出来时没披袍子,只穿了一身淡绿色宫服,颈脖上裹着御寒的白色绒羽,渭水一带从没这么冷的雪天,青魁山更是十年一雪的地方,莫梨君仰望长空,想起跟自己隔了大概十万八千里的老爹,忽觉鼻尖有些发酸,也不知他现在过怎么样了。
分别时,老爹拉着她嘱咐,模样似一下苍老了许多年岁,“闺女,你要警惕那小子啊,皇宫那个鬼地方处处艰险,都说有女莫嫁帝王家!要知你会遇到那个混蛋,老子当初打死也不会逼你成亲的!”说着便悔恨的低头抹泪。
活了那么多年,还不曾见过老爹哭鼻子呢……
莫梨君低头摸了摸鼻子,轻笑自己竟也开始多愁善感了,正准备回帐里去,回身间不经意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定眼一瞧竟是红荞站在太子妃的帐外,一脸愤恨的怒意,眼神凶恶的想要杀人一般。
莫梨君低眉怔了怔再转眸去看,却发现那身影已经不见了,想起吴御医说过的话,心中一顿,也顾不得刚说不会多管闲事的话,朝着太子妃营帐的方向缓缓走去。
来到方才红荞站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红荞的身影,这会儿下人们都在准备午膳,四周没什么人,守营的士卒站的很远,莫梨君心中呐了呐,心疑道,难道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这么想着正准备转身回去,“啪”的一下,却听身旁帐里传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声,莫梨君脚下步子一顿,正是太子妃帐里传来的,正准备进去看看,却听里面传出争执的声响。
“你够了!”是太子妃威严的声音,“你到底要执着到什么时候!”
难道是红荞在里面?莫梨君心中微怔,不过听情况,太子妃并没处于下风。
半晌后,帐内传来红荞的声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红荞咄咄逼人的质问,“我三番五次害你,你都忍下来了,你是不是想要找机会彻底害死我,是不是!?你嫉妒太子宠信我,嫉妒我怀上龙种,现在你又想把我置之死地!是不是!”
太子妃良久无言,唯有红荞在激动不已的说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把我留在你身边,让别人以为你有多爱护我,让她们说你度量大,说你太子妃的心肠好!”红荞癫狂的控诉着,忽的扬声大笑起来,“你这心肠歹毒的贱女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不愿我夺走太子恩宠,故意不让我当上侧妃,你害死我的孩子!”
“何晚清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休想顺利产下孩子!我红荞发誓,一定要让你何晚清不得好死!”
莫梨君傻定定的站在帐门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曾听过妹妹对姐姐发这么恶毒的誓言,更让她纳闷的是,难道真是太子妃害死红荞孩子的?
“奴婢参见九皇妃。”
莫梨君闻言更是惊了一惊,一直处在震撼中,都不觉身边有人靠近,回身看了看路过请安的宫女,心知事情有些不妙了,帐里的人大概已经听到动静,里头已然没了声响,莫梨君对着宫女挥挥手,让她退下。
过不久,布帐被人猛的掀起,双眼赤红的红荞站在帐子门口,恶狠狠的望着不远处的九皇妃,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似在强忍着怒火。
是谁说的?愤怒中的女人最惹不得,莫梨君冷静的看着她,不知她会有何反应,这时营帐里又传来脚步声,红荞斜眸看了身后一眼,蕴存着怒火愤愤离去。
太子妃半掀起布帘,脸上难看的吓人,看着不远处的人,“阿衡,是来找我吗?……进来吧。”
莫梨君依言跟了进去,本想不掺和这事,现在却被人撞了正着,心中不由自责,真是不该放任好奇心……
营帐里似有些乱,帐厅里的圆凳倒了几张,太子妃梳妆台上的东西乱成了一团,胭脂全落在地面上,空气里混着浓浓的脂粉味,不知她们吵起来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妃僵着身子回到床榻边,缓缓的坐下,模样有些失魂落魄。
“太子妃,你还好吧?”莫梨君犹豫着轻轻问了一句。
太子妃抬起眸子,怔怔望着眼前的九皇妃,眼眶里满是蓄存的泪水,颤抖的轻声问道:“阿衡,你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太子妃紧握着床榻的边缘,手指似要嵌入木沿一般,低垂着脸不让别人看见奔涌的泪水,“可谁曾想会落到这般田地,她想要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莫梨君能看出太子妃不是惯于轻露情绪的人,现在竟哭泣出声,应是到达忍耐的极限了,她不是善于安慰的人,见她这般难过,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子妃低眉擦了擦仰溢不住的泪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活该?”
莫梨君没答话,想起红荞说太子妃害她流产的话,抿了抿唇,不知其因不予其意。
“红荞的孩子的确是我害死的,”太子妃缓缓抬起脸,愣愣的仿佛早已失掉魂魄,“何其可笑,在害死她的孩子后,才发现她是我妹妹的事实,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报应,让我的良心不得安宁……”
莫梨君顿时恍然,所以她只能纵容红荞一再的害自己,因为……愧疚?
“我该怎么办?”太子妃呐呐自问,眉宇愁云漫布着,“阿衡,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莫梨君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唯有开导似得劝道:“谁都不想失去的话,就跟红荞直接道明吧,或是让她离开一段时间,这对你们彼此都好。”
离开太子营帐的时,已将近午时,莫梨君好不容易安抚好情绪低落的太子妃,才得以脱身,心口有些烦闷,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廷纷争是她最不愿看见的。
正准备回自己的营帐去,忽闻疾驰的马蹄声阵阵作响,扭头望去,只见李谨霖骑着骏马飞驰逼近,一身炫银铠甲,大红披风御风飞扬,冷峻的眉宇不露一丝内敛情绪,顷刻间就来跟前。
大马竟没有停住的意思,奔腾的大马眼看就要撞上那抹倩影!直到烈马靠近的最后一刻,李谨霖提僵马绳吆喝一声,骏马提起前足转了方向。
莫梨君依旧站在原地,因为直到李谨霖不会轻易伤她,如果真想,他多的是机会。
烈马胡呲胡呲喘着粗气,马背上的男人眉头微邹,低头俯视着跟前的女人,“怎么不躲开?”
莫梨君抬起脸,温婉如玉的脸被冷风吹的微微发红,配上绿衫更是明艳动人,“何必要躲,你若真想杀我,我躲得了吗?”
李谨霖闻言轻哼着笑了笑,“你倒挺有自知自明。”
莫梨君低头看了看马蹄,足裹泥雪,一看便知是奔了好一段路,心中有些好奇,他跟着太子出去狩猎,怎么先回来了。
“大冷天的,你这样站在雪里作甚?”李谨霖说着翻身下马,铠甲沉沉震响,抖落满身的落雪,太子得知父亲今日要回朝后,遣他回来送行。
“李少将这都要管?”莫梨君没好气的答道:“还是我出来走动一下,都得跟你请示?”
“未尝不可。”心知她已生气,李谨霖却仍故意激她。
莫梨君一下郁闷不已,怎么会问出那话,竟然让他踩了道子走,蹙眉气道:“李谨霖,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我更不是好惹的人!”言罢怒哼一声便转身回帐去了。
李谨霖牵着马绳站在雪地里,闻言微微一笑,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忽又皱起俊眉,看见她静静站在雪里的时候,心觉她在等自己,竟不自觉的就朝她奔了过去,最后一刻才察觉自己失神。
心头似有莫名掠动,李谨霖,这是最不该有念想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