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我有一只小猎狗,它来到世上还不久。它的名字叫罗摩尔,不过,我多半叫它罗马,或者干脆叫它罗姆卡,偶尔,我也尊称它为罗姆恩·瓦西里奇。
罗姆卡的爪子和耳朵长得特别快。它的耳朵长得那么长,以致于它一低头,就连眼睛都给遮得看不见了。它的爪子常会碰上什么东西,于是常害得它要摔个四仰巴叉。
今天,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罗姆卡沿着石阶从地下室跑上来,它的爪子碰在半块砖头上,砖头就顺着台阶骨碌碌一级级滚下去。罗姆卡觉得很奇怪,它站在上面,两只耳朵垂到眼睛上。它往下望了一阵,头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扭过去,拼命想要把耳朵从眼边甩开,这样才能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往下滚动的活物究竟是什么?
“罗姆恩·瓦西里奇,瞧砖头这家伙,就像活物似的,会跳哩!”我说。
罗马用思索的眼神直朝我望。
“别老望我,别老傻站着。你不趁早逃开,它会憋足劲儿从下面跳上来,一直撞破你鼻子的!”我接着说。
罗马骨碌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它准是想要跑下去闹个明白,这没有生命的砖头,怎么弄的,会活起来,会自己往下滚动?然而,真要跑下去它又觉得很危险——跑到那里,砖头把它一下拽住,永远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那可怎么办啊?
“那可怎么办啊?”我于是问它,“能逃得掉吗?”
罗马只向我瞥了一眼,不过我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它是想对我说:“我是想逃掉哩,可怎么个逃法?我一转身,它不会揪住我的尾巴吗?”
嗨,没有的事。罗马就这样呆站了许久,这是它第一次站定盯住没有生命的砖头,那神态就好像是大猎狗在草地上,用鼻子使劲地嗅闻着野鸟气味。
罗马站得越久,就越害怕。狗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敌人悄无声息地躲着,当它突然活动起来,突然跳将起来,就必定越加来得可怕。
罗姆卡一直对自己鼓劲说:“我就站着不动。”它隐约听到砖头似乎在低声说:“我也一直这样躺在这儿。”
不过,没生命的砖头躺上一百年也办得到,而有生命的狗站上一百年可就办不到了——它累了,打起哆嗦来了。
“那可怎么办啊?罗姆恩·瓦西里奇。”
“那么我使劲吠叫呢?”罗马回答说。
“好,你就使劲吠叫吧!”
罗姆卡使劲狂叫了一声“汪”,随即往后退了一退。很可能它觉得这一退,砖头似乎被它惊醒了:砖头仿佛微微动起来了。罗马站在那儿,远远定神细看,不,砖头并没有爬起来。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朝下看了看:砖头还躺着。
“再使劲吠叫一次怎么样?”
于是它又叫了一声,又往后退了退。
罗马的妈妈凯特听到它的叫声,跑了过来,眼睛凝神细看它儿子叫的那个地方,然后慢慢沿石阶一级一级走下去。当然,罗马这时不叫了,它把这难办的事交给了妈妈,自己望着下面,胆子大多了。
凯特根据儿子足迹的气味,嗅了一阵,辨认出了那块可怕的砖头:砖头完全是没有生命的,没有危险的。后来,妈妈想,要是这砖头万一有危险呢,所以它用鼻子一点一点把砖头嗅了个遍,结果并没有嗅出什么可疑的气味,它就回头往上面看,用眼神告诉儿子:“罗马,我觉得这儿什么事也不会有啊。”
之后,罗摩尔平静下来了,摇着尾巴。凯特就跑上来,罗马追上妈妈,在妈妈的耳朵边上厮磨着,厮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