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我们天天都满心期盼着报春鸟鹡鸰的出现,只要它一来,那就是说,我们心中盼望的春天又回归大地了。好了,它终于飞来了,蹲在一棵橡树上,一动不动。我明白:这就是我们的报春鸟鹡鸰了,它这会就在这片林子里住下来了。现在,我放心了。我敢断定,我们这鸟将整个夏天都在我们住地的近旁生活,就算是它飞开去,那也是到别的地方闲游些日子,过不久就还会飞回来的。
瞧,那是我们的欧椋鸟,它一飞到我们这里,就直接钻进自己的树洞里,随后就一声声地唱开了。我们的报春鸟鹡鸰可不一样,它飞到汽车旁,跟我们亲近。我们叫“亲家”的小狗挨着它蜷蹲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它是想一举逮住这小个子鸟儿。
鹡鸰鸟通身淡灰色,脖子到前胸有一片漆黑的羽毛,宛若佩挂了一条深色的领巾。它这身打扮可真是靓透了,鲜亮、生动,微微现出点儿滑稽,惹人笑。它走到“亲家”的眼皮底下,几乎就挨到狗嘴边了,却摆出一副全然不把狗放在眼里的架势。其实,鹡鸰是很知道狗的厉害的,它知道狗随时会向它扑过来,展开攻击。这不,“亲家”露出了一副獠牙,向优雅的小鸟儿冲击了。鹡鸰敏捷地“嗖”一声飞开了,在离狗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狗又愣住了,凶巴巴地紧盯着鸟儿。鹡鸰正眼直视着狗,一蹦一蹦地跳着,它的脚杆儿细溜溜的,却很富有弹性。它就这样蹦跳着。我差点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声对我的“亲家”说:“你不只是我的‘亲家’,不只是我的哥们儿,你还是我的小亲亲啊。”
鹡鸰还直朝着狗快快地大步跳去。
拉达“大娘”在一旁静静站着,像木桩子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观看鹡鸰和这半大不小的猎犬。“大娘”压根儿就不想干涉这场看着挺好玩的犬鸟游戏。于是,犬鸟间的游戏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有个把钟头还多些。拉达“大娘”跟我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这对峙的双方。当鸟儿大步流星向狗迈步走去时,拉达“大娘”犀利的目光就转向了“亲家”。它想弄个明白,究竟是狗逮住鸟,还是鸟把自己长长的尾巴对向狗。
在这冰消雪化的时节,当积雪从沙岸一块接一块崩落,鹡鸰这报春鸟没有一天不是快快乐乐的,总是忙个不停。这时来观赏鹡鸰,是让人觉得最好玩的。鹡鸰不知怎么的总是沿着河边的沙滩奔跑,它一边跑一边用自己的脚爪在沙滩上写下一行行的小楷字。它向后退,小楷就没入了水中,于是它又写了一行新的。它就这样进着,退着,写着,几乎不停歇地从早到晚忙乎一整天。当然,沙滩上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留下——水漫上来,小楷就被淹得没了踪影。谁也弄不明白,我们的报春鸟,我们的鹡鸰,它不知从哪儿获得了启示——做成又毁了,毁了又重做,如此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河水开始退去,沙岸又展露出来,沙坡上又有了鹡鸰鸟用它竹叶形的脚写下的字行。不过字行的疏密不一样,字行有时疏朗些,有时稠密些,这又是什么缘故呢?这缘故就是因为漫上来的河水速度慢的时候,字行就稠密些;河水漫上来速度快的时候,字行就疏朗些。
凭着鹡鸰鸟写在湿沙岸坡上的手稿,就可以分辨出:暖意融融的春天是已经来了呢,还是因为春寒料峭减缓了河水的涨速。
我很想把这位报春鸟作家的作品用照相机拍摄下来,但是做不到。鹡鸰不停写作的同时,总是用一只眼睛偷偷望着我。发现我要对准它照相,它就立刻挪到离我很远的地方,再继续它竹叶形字的写作。连它在岸上枯枝堆里做窝时,我也照不下它的相貌来。有一天,当我们怎么摆弄也拍不成它的形貌时,一个好心的老人看见了我们,说:“哎呀,小家伙,你们没摸透鸟儿的脾性啊!”
说完,他带着我们躲蔽起来,在枯枝堆后头按捺下我们的身子。不到十分钟,不明就里的鹡鸰好奇地跑近我们躲蔽的枯枝堆,它想要弄个明白——这两个家伙躲哪儿去了呢?它在离我们几尺高的地方蹲下身来,十分惊讶地抖动它细长细长的尾巴。
“它想弄明白你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老人看着鸟儿的神态,猜测说。
我们挪移了几个地方,战战兢兢地调整着我们的姿势,把照相机支在一根从柴堆里杈出来的枯枝上。这回,我们成功了:鹡鸰跳到柴堆边上,接着,它就在我们支照相机的枯枝上蹲下来,恰恰好,我们“啪嗒”一声拍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