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九年(1930年)秋天,一股肃杀的气息笼罩着乔家的“大德通”票号,知天命之年的乔映霞久经考量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却让盛极一时的乔家“大德通”票号毁于一旦。
清末民初的社会动荡不安,由辛亥革命引发的改朝换代的客观社会现实,使昔日资金充足、“汇通天下”的晋商票号群体几乎是举步维艰地向前发展着。这期间,许多票号的业务均被官方银行夺走,而幸存下来的大多也因时局动荡而存款大幅度地萎缩,辉煌一时的晋商票号面临着歇业倒闭的结局。
“大德通”票号是乔家大院第三代主人乔致庸一手创办起来的。当年资本充足、实力雄厚的“大德通”票号,也无能幸免地历经劫难。1926年,冯玉祥的大部队在北撤的途中,军队所需要的500万石粮食、150万两银元都摊派在乔家开设的商号上。自古是民无法与官争,乔家商号遭此重大劫难后元气大伤。而4年后的“中原大战”原本可以让“大德通”趁机发一笔战争的横财,以弥补此前所蒙受的损失,但乔映霞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放弃了,乔家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磨难的洗礼了。谁能想到由于这次的放弃,会亲手扼杀掉“大德通”的性命呢。对此,乔映霞并没有后悔。他所坚信的原则是“票号可倒,晋商的诚信不能倒”!
1930年发生在蒋介石与晋绥军阀阎锡山、西北军阀冯玉祥以及桂系军阀李宗仁之间的战争,其主要在地处中原的河南省及其邻省地区进行,因此又称“中原大战”。这次中原大战历时7个月,各方投入了近百万的兵力,战线更是绵延波及了数千里,这是中国近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军阀战争。
这场军阀混战,以蒋介石的胜利而告终。冯玉祥、阎锡山二人被迫宣布下野。“中原大战”所产生的战争消耗,均摊派给地方百姓来买单。几年前被迫为冯玉祥的军队筹措军饷军需而亏空巨大的乔家“大德通”票号,在“中原战争”中受损程度更加严重,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时年55岁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乔映霞,开始艰难地在“被后代骂”还是“被世人骂”之间做着选择。因为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的“中原大战”,山西省发行了“晋钞”作为本省的流通货币。阎锡山失败后,出现了“晋钞”急剧贬值的浪潮,当时山西金融市场上是“晋钞”与“新币”共存的局面。这两种货币的汇率换算结果是25元晋钞的价值等同于1元新币。
这可以说是“大德通”票号一扫往日阴霾,寻求东山再起的绝佳机会。晋商票号往日收存储户、放贷实业界的,大多是银元和白银,票号自身的储备更是直接以白银为首选。这种时局之下,“大德通”完全可以拿晋钞兑付别人的白银或银元存款,还可以拒绝收存新币与晋钞,而要求贷款方以白银或银元来兑付本息,就商业行为而言,这不仅不违反任何金融原则,而且还可以借此发一笔战争横财,但这样的结果却会遭到世人的唾骂,使晋商百年的商誉毁于一旦。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乔映霞便要承担百年祖业毁在自己手上的责任,而遭到乔家后人的唾骂。
据说,那一天乔映霞蹲坐在乔家大院的屋顶上,远望着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晋中大地,内心困苦不堪。辛亥革命后,山西票号纷纷关门倒闭,发展到后来仅剩乔家的“大德通”、“大德恒”以及渠家的“三晋源”三家票号还在苦苦支撑、惨淡经营着,现在这个苦苦支撑的局面也要被自己亲手扼杀掉。
想起几天前,当他召集票号的大股东们,提出把“大德通”多年积累的老本投入到储户的存款兑付之中,以解普通百姓燃眉之急的建议时,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如果这么做,兴盛百年的“大德通”票号将会成为“中原战争”的陪葬品。
在全体股东的喧哗中,乔映霞满脸严肃,他大声说道:“票号倒了,在场的各位尚无衣食保暖之虞。但是‘大德通’收存的,大多是储户们毕生积蓄的救命钱。这钱从‘大德通’这么一出一进,用现在的汇率兑换就形同白纸一张了。这样一来,‘大德通’的诚信何在?晋商群体以往扶危济困的义举何在?”此时,原本喧闹的场合顿时静寂下来,股东们又能说什么呢?那些倾家荡产衣食无着的储户,在走投无路之下大约只有一死了之了。这是乔映霞没有勇气面对的一种结局,这种惨状更是众多的股东们所无法接受的。就这样,原本可以搭上顺风车狂赚一笔的乔家“大德通”票号,因为恪守诚信而悲壮谢幕了。
乔映霞在反复劝说票号各位大股东之后,终于成功地令他们将自己历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按照最为公允的方式为票号的储户们一一兑现。当时“大德通”票号的存款以山西省内为多而放款却又多在省外各地,省外的放款不存在贬值的问题。就这样,乔家放弃了兑现付出晋钞后会有超过20倍的暴利收入的做法,选择了以现银或“新币”兑换,也就是乔家担负起了同等倍率的自营损失。
中原大战后,久负盛名的“大德通”票号成功地使储户的存款保值,而自身却是赔得一塌糊涂。蒙受了巨额损失的“大德通”票号,先后动用自身的数十万元公积金做后盾,以信誉至上,最终在票庄生意上一蹶不振,同腐朽没落的封建制度一起被历史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