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心脏病学家布莱克·唐纳森(Blake Donaldson)为他的肥胖病人开出了以肉类为主食的食疗处方,他自己称此为“强心剂”。即使在90年前,医学界也知道肥胖是心脏病发作的主要“潜力股”。唐纳森说,他曾经参观本地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问过博物馆的人类学家,我们的史前祖先吃些什么。然后,他们告诉他,远古时代的人类吃的是“能够杀死的动物身上最肥的肉”,为了来点菜品口味上的变化,再吃点根茎类蔬菜和浆果。唐纳森于是认定肉应该是“减肥的本质”。他给肥胖者的减肥食谱是:每天三次,每次吃肉约200克,配少许水果和土豆,用来代替原始人的“根茎类蔬菜和浆果”。
唐纳森一直采用这种处方治疗肥胖病人。当40年后他退休时,他成功地治愈了17000名有体重问题的肥胖者。但这里我们应该严谨地说,他“声称”自己治愈了这么多人。毕竟唐纳德森无法超越他的时代,他的减肥食谱也不完全是真理。但是,他带给我们的思考和辩论却延续至今。那就是,从原始人到现在,我们的身体进化了多少,以至于也在相同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饮食结构?
从另一个角度说,某种特定的食物一旦被纳入人类饮食,时间越久,基因对它的适应性越好,也就越有益,其危害性可能也就越小。吃的时间越长,我们对这种食物也就越适应。相应地,如果某种食物对人类饮食的历史而言是全新的,或者食用量突然变得很大,那很有可能我们的基因就没有时间去适应它,所以它就更容易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伤害。
20世纪80年代,英国流行病学家杰弗里·罗斯(Geoffrey Rose)在文章中首次明确提出一套预防慢性病的根本措施。罗斯说,该方法即是去掉那些“非自然因素”,同时恢复“生物常态”。从遗传学角度来看,就是去探索我们的基因大致可以适应的条件是什么,按照这些条件建立标准化饮食措施,这样的食谱能被认定是安全的。因此,我们应该大力推荐人们吃这些食物,从中获得健康的效益。
对我们来说,有一个麻烦的问题:什么是从遗传学角度来看,我们的基因大致可以适应的条件?其实,唐纳森在1919年提出的假设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人类基因的稳定形成已有250万年的历史。在这漫漫的历史长河中,我们的祖先一直是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直到1.2万年前才开始从事农业生产。在石器时代诞生了第一件石头工具,而且石器时代的时间占据99.5%的人类历史。超过10万世代的人类依靠狩猎或采集生存。相比之下,农业时期才600代,工业时期不过10代人。
农业时期只占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历史发展最近的0.5%,几乎不能对我们基因的形成产生什么大影响,这点无可争议。我们需要重点关注的是农业时期前的250万年——旧石器时代我们吃的食物是什么。可惜,我们永远无法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那个时代远在人类有文字记载之前。我们力所能及的是,通过人类学家和营养学家的合作研究,模拟出狩猎—采集型社会模式,以对石器时代的生活状态一窥究竟。
2000年,美国和澳大利亚的研究人员针对229个狩猎—采集型群体发表了一份饮食分析报告。在如今的世界,这些群体艰难地生存着,但人类学家却刚好得以评估其饮食。至今为止,这份分析报告依然是对现代狩猎—采集型群体饮食分析做得最全面的报告。我们可以从研究中“看到”原始人的饮食模式,还可以知道:一份缺乏糖类然而蛋白质丰富的减肥食谱,是否对我们的健康也有益。
第一,从生态学的观点来看,这种饮食方式确实是可行的。报告称狩猎—采集者摄入“大量”肉食。事实上,这229个原始群体中有20%几乎完全依靠狩猎或捕鱼来维持生存。这些群体日常获取的卡路里中,超过85%来自肉类或鱼类,有些甚至是100%。这告诉我们,如果不是为了换换口味,完全没有水果、蔬菜和谷类的食谱也能活得不错。有14%的狩猎—采集型群体从植物中获取超过50%的卡路里,没有一个群体是纯粹的素食者。从总体的平均水平来看,狩猎—采集型群体摄取的卡路里总量中,三分之二来自肉食,三分之一来自植物。
第二,这些群体采纳的食谱中脂肪和蛋白质的含量颇高。过去50年里,我们一直被告诫,一定要吃低脂肪食物,通常我们也肯定会遵照执行。我们获取的卡路里中,15%来自蛋白质,33%来自脂肪,其余超过50%来自糖类。但是这些当代的狩猎—采集型群体的饮食结构却和我们现在推行的营养标准完全不同,多半和旧石器时代的先祖较为一致。
与我们如今推崇的饮食结构相比,他们饮食中的蛋白质含量相当高,约占卡路里总量的19%到35%;脂肪也高,占28%到58%。某些群体甚至从脂肪中摄取超过80%的卡路里。高脂肪食谱恰与因纽特人传统的饮食习惯相仿,在与欧洲人通行商贸之前,因纽特人并不往饮食中添加砂糖或面粉。
生活在狩猎—采集型群体中的人,习惯于优先食用他们能捕捉到的最肥的动物,优先食用这些动物身上最肥的部位,包括内脏、舌头、骨髓等,他们还会吃掉动物身上“几乎所有”的脂肪。换句话说,比起我们如今偏爱在超市购买或在饭店点的瘦肉食品,他们更偏爱吃富含脂肪的肉和内脏。
第三,狩猎—采集型群体饮食中的糖类,按照“正常的西方标准”来看,含量较低——平均只占总能量的22%到40%。最直接的原因是,狩猎—采集者更喜欢吃捕猎到的肉。另一个原因是,野生的植物类食物相对于我们现在喜欢吃的面粉和淀粉来说,糖类含量相对较低。这些群体采集到的所有植物类食物,如种子、坚果、根、块茎、球茎、绿叶菜以及水果,升糖指数(GI)都很低,提升血糖的速度非常慢。相应地,胰岛素的反应速度也非常缓慢而合理。这些狩猎—采集者不仅摄入的糖类少,而且他们消化的糖类大多都是植物纤维,它们不好消化,消化起来速度慢且管饱。而人类学家告诉我们,烹饪的发明更可能始于将植物纤维变得更容易消化,然后才是烤熟肉类。明确地说,这些食物不会使人发胖。
根据实验报告,我们可以确认的一点是,狩猎—采集型群体依赖的饮食完全不同于今天健康权威们推荐的饮食。他们不吃“有益健康的”富含糖类且易消化的淀粉类食物,比如玉米、土豆、大米、小麦和豆类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