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多彩的夕阳,渲染了天际,整齐的军队,迈着划一的步伐,星奎心里明白,这些都是仪式,而仪式,是演给旁观者看的。
“陛下,天色已晚,是否要休息一下。”副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星奎抬头望了一眼天,想了一下,说:“传令三军,稍作休整,另派飞骑通知沿途各地,不得以迎驾之名劳民伤财,违者重罚。”
“喏。”副将应答一声,随之匆匆而去,周围极静,偶尔有铠甲与兵器的碰撞声,大多数的士兵靠在驰道旁休息,这条驰道从山间穿过,其支路四通八达,与各个地方相连,主路则贯通各个军事重镇,若其处于平原,则一马驰川,若其处于山地,则道路蹒跚,故名之曰“驰道”。
暗黑色的气息弥漫在山间,一阵阵阴风吹过,脸庞冰凉,星奎倚着那棵古树,枝叶沙沙作响,铠甲并未穿在身上,黑色的战袍和黑夜融为一体,盯着脚前的四十五寸处,单脚斜立,踩着树干,双臂抱怀,忽而鸟鸣重叠,星奎起身挥手招来侍从,说:“传朕军令,疾夜行军。”话刚说完,空中顿时从星奎挥手的地方生出一面令旗,侍从稽首接过,缓缓消失在黑色迷丛的视野里。
“疾夜行军”是玄武营的三大日常训练项目之一,专门训练士兵在黑夜中的行走能力,其速度可以高于白天,再加上黑夜的掩护,往往能够在敌方领地实行出乎意料的袭击,从而达到不可思议的战略目的。
星奎就这样混在人潮中随军夜行,军中并没有设立固定的主帅位置,刚开始,星奎与军队后面的攻城器械同行,后来逐渐向前移动,副将和三名侍从紧随其后,这可以说是一个移动而简易的临时指挥所,那身黑夜般的战袍更显星奎的神秘,副将反倒是忙碌异常,时而传命时而待命,那身的红色点缀的战袍和星奎形成了巨大对比,
“哎!方方,你听说过‘迷之森林’吗?你看这里像不像?”一个列兵向旁边的同伴询问着心中的惊惧,说话间戾声四起,风移影动,云遮弦月,模糊中只能踩着前面的脚步往前走。
“迷之森林,会不会有吃人的野鬼?”那个被同伴叫做方方的人反问道。
“不清楚,听老人讲,迷之森林。瘴气罩笼,凡进入者必死,死后的魂魄将化为厉鬼,附于树木之上,永世不灭。”又有一个列兵把话茬接了过去,悠悠然然的说着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不准交头接耳!”副将厉声喝道,高大的身材在这一刻格外显眼,那几个列兵顿时没了底气,只顾低头疾走。
星奎就在旁边,把一切都听了一个清楚,“迷之森林”是多么熟悉的名字,当年意气风发,子楚、朦胧、还有她,话说回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森林,又怎么能和迷之森林相提并论呢?化洲地势是中间高、四周低,而这里正是群山相连的天下之中,灌丛乔木也是常有的,猿啼鸟鸣更是极其平常的事情,如果把它们当作“鬼怪”,未免有些可笑。
星奎转念又一想,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京畿附近的贫民,而京畿正是处于平原之上,那里只有一些小小的丘陵,根本不可能目睹高山的雄伟,第一次看见这些陌生而又稀奇的东西,难免紧张,不一定是害怕,也许是好奇,但这种情绪是极其危险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的化洲只有“玄甲”可以抗衡妖、仙两族,而自己登基之初便招募贫困子弟成立玄武营,一方面是为了肃清旧权贵的势力,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让化洲拥有第二只能够抗衡妖、仙两族的军队,这一次之所以选中他们出征,其中也包含了历练的含义,唯有血与火才能让一支军队真正地成长。
出征之路。漫漫长长,从龙城到虎牢关要经过山川河流,要克服内心的恐惧,你所恐惧的对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恐惧”这个词始终缠绕在心里,它是挥之不去的阴霾。星奎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正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懂得其中的艰辛。
曙光初染的朝霞,冉冉升的旭日,大地炫耀着新一天的生机,星奎和他的军队已经疾走了一夜,按照训练时的惯例,“疾夜行军”是白天也不停的,夜里疾走,白天缓走,再加以适当的运用“辟谷术”,完全可以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行走三天三夜,而这一套“组合术”正是星奎亲自设定的,“辟谷术”原本是属于厦洲的修仙之术,第三次“龙元大战”后传入化洲,但没有人注意到它,更是不屑于此术,星奎也是在研究“疾夜行军”时才偶然想起它的神奇之处,不出所料,它果真可以大大增加“疾夜行军”的威力。
“禀陛下,车阵指挥使遣人来报,前方有一条巨河横阻驰道,巨河之上唯有一座石桥,且桥身太窄,若依次通过必将延误时间,还望陛下定夺。”副将拱手说道。向前微倾的姿态尽显他的恭敬,军中所有的事务几乎都要由他来呈报,然后再由星奎做出定夺,最后由他做出具体的部署并执行,有时星奎也会派侍从传达“口令”或“圣意”,但他的权利俨然超过一般的副将,准确地来说更像一名参谋长,这也是星奎有意栽培他的结果。
“传令全军,稍作休整,你且随朕去看一看。”星奎加快了步伐,伸手接过了侍从一直在旁边牵着的战骑,纵身一跃,沿着长长的军队,飞奔向前,副将和两名侍从紧随其后,那一名缺少的侍从自然是去传达命令了。
一朵朵浪花翻腾在空中,高达数十丈的神彩折射光的绚丽,拍打得岩石轰鸣作响,山回谷应,犹如天雷般贯彻云霄,直震得石桥也有一些颤抖,太阳也有一些昏昏欲坠。
“多年不见,这条小溪真是愈发宏伟了!”星奎感叹道,他的旁边是“兵阵”的一名将领,还有三名侍从和副将,那名传令的侍从运用了“迅行术”,竟赶在了星奎来到之前就已经抵达了这里,诸将听闻“前方有巨河”,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来了。
“陛下,此等巨河怎么会是小溪呢?”一名不知情的将领莽撞的问道,他的身后是沿着驰道排布的雄伟兵阵,仿佛与山融为一体,伫立在大地,一动也不动。
“大家有所不知,化洲中部,群山簇立,且山险路艰,更是难以形成大江巨河,当年威帝开驰道,开到此处便无法往前开,群臣无策。
“威帝亲临此地,觉得山太过于拥挤,遂运起了‘回龙术’,腾跃飞天,从上而下,单掌压来,犹如开天辟地,万山皆散,掌气所致之处,泉涌成溪,驰道便从此溪上架桥而过,真是没想到,那条昔日的小溪居然长成了今日的涛涛巨河,石桥也被湮没了一大半。”
星奎慢慢地讲述了巨河的来历,语气显然与往日的果敢坚毅有所不同,结尾处还带有伤怀的滋味。
“那——,陛下又能如何得知,眼前的巨河就是威帝的小溪?”那一名将领显然不太会做官,众人皆以沉默或惊讶表示赞叹时,他又一次发出了令人尴尬的诘问。
“气势,大家请看,那河从数百丈的绝壁上狂流而下,从下往上看,越往上越细,最上面只剩下一个点,仿佛从天而来,又如从天而去,这等气势,这世间也只有威帝能够如此般气贯长虹。”
星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耐心的解释起来,若是以前,星奎是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
那名将领又要起问,副将赶紧使了一个眼色,活生生的把他的话打了回去,河水的激荡之中只剩下一片沉默,风吹过,诸将的战袍皆飘起,诸将的铠甲皆生辉,溅起的水珠时而飞过,一阵清爽,被洗净的青山郁郁葱葱,愈显唯美。
星奎轻轻地触摸着空气里的潮湿,俊秀的身姿映衬那玉树临风,淡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定要从那座石桥上面过去吗?”
“只有一座石桥,不从这里过还能从哪里过?”众将领心中都暗暗地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发问,刚才提问的那个将领也沉默不语,星奎的动作、神情,冷煞众人。
“天路!”星奎似笑非笑地吐出了一个词。
所谓“天路”,是以坚实的功法为基础,直接把空中的气息凝聚成一条可以通人的道路,功法越强,其路越厚,当年威帝仅凭一己之力凝聚额的“天路”,可运雄师百万,而且,一个时辰就能送兵至千里之外。
众将领胆战心惊的听了这个词,更不敢出声了,要知道,玄武营是新组建的,禁军也仅仅是群战能力彪悍,这两者混合组成的“玄卫军”中,又有谁能凝聚成天路?
正在众将领心怀忐忑时,星奎回首,说:“大家不必担心,其实天路还有另外一种凝聚之法,朕称之为‘出征之路’……
“所谓‘出征之路’,实乃以众聚势,以势成气,以气凝路。大军出征,但凡军魂所在,必将无所而不向……”星奎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众将听令,各回各自所属兵阵,且列兵运屏息之术,聚全身之气于足尖而向前,……,渡河!”
“喏!”众将领一声应答,各自散去,星奎祭起龙渊,凝气于身,飞于半空,那身后的兵阵骤然成势,一股气浪冲向巨河,相撞无音,握起龙渊向巨河斩去,河断流静,那兵阵竟如履平原般腾跃而起,星奎站在巨浪的最高处,直到八万大军全部度过巨河,他才飘飘而下,又越过了一座高山。
日转星移,青烟袅袅,脚步也没有声音,星奎随口问道:“今日,是第几日?”
侍从答道:“禀陛下,四方迷离,难辨昼夜,若从度过巨河算起,青烟已经燃了两日,今日是出征以来的第三日。”
“快到了。”星奎轻轻一笑,精神清朗了许多。
不多会儿,远方凸显一座巨山,耸彻云霄,山脚的燕麦青青,大军伫停,星奎带着副将与侍从踏过青麦,青麦去不曾倒下,眨眼间来到山前,只见山上一排铭文:
天下第一关——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