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訇然中开,悠然而来的一条深隙闪现在其中,那深隙里慢慢的晃出一个白面书生,他径直向星奎走了去,星奎身后的三名侍从警觉的挡了出来,这世道真是太乱了,什么样的刺客都敢往外爬,看来又是一场恶战。
此刻,副将一脸淡然的样子杵在旁边。
那名白面书生也没有后退的意思,一会儿便走到了侍从的攻击范围之内,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向星奎稽首道:“虎牢关守将荼火,拜见君上,还望君上恕臣迎驾来迟之罪。”
那个白面书生竟然是荼火,天下第一的荼火。
三名侍从不禁红着脸退到了星奎的身后。他们在数日之前被星奎选作侍从,自燃是不知道荼火有一幅书生面相,副将虽知此人大有来历,但听到他自称是荼火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星奎看到荼火行礼,既不斥责,也不安抚,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着,时间像麦芃的影子一样被拉长,星奎背着手问了一声:“怎么,就你一个人?”
“禀陛下,近日以来,申孟昭多次攻关,臣皆败退,损兵折将,为防不测,遂派重兵驻于关外,关内不曾留兵,不过,臣知陛下要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荼火像是献媚似得解释道。
“好啦,好啦,快带朕入关。”星奎不耐烦的嚷道。
荼火听此命令,如释重负地在暗地里长吁一口气,引着众人走进那深隙,路上忽明忽暗,路上忽宽忽窄,荼火的心也随着路的蜿蜒曲折而上下颠簸,二十年前得来的“天下第一”,把自己逼到了如今的境地,眼前的这位亲执大权的帝君,也是这般难缠,小心翼翼是否能躲得起?
剑,横空劈来的剑,荼火刚想挡住或闪开,但转念又一想,情况不对!遂伏首至地:“臣——,有罪。”话音与剑同时停住,剑尖直至其额头,剑气划过一道伤痕,血渗肌肤,染红了额尖。
星奎冷冷的说:“你何罪之有?”
“屡战屡败,其罪一也;迎驾来迟,其罪二也;惹怒陛下,其罪三也。此等三罪不可恕,望陛下治罪。”荼火看似平静的说着,心中早就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撕心裂肺的烧透了身体,只剩下理智维持最后的克制。
星奎不再言语,回首一撤,剑气消于无形,独自往前直走,也不管地上的荼火,那身白衣,分明在着火。
荼火见星奎领着那四人走了,也不管星奎有没有发问,自己只顾解释着关内风景及其由来。
当荼火再次谈到关内为何无兵时,他一反常态的推翻了自己在上一次的说法。
“关内有兵”
“兵在何处?”星奎问道。
“还请陛下移步。”荼火颜色和悦的说。
路,路的尽处是深渊,深而不彻,深不见底,走到近处,一座细小的桥梁连接两岸,旁边的崖壁,耸立千仞,众人随着荼火,走了过去,又绕了回来,好像是绕着一个圈打转,又好像走了很久,从石缝里流出的水滴,像是滴在自己的心上,又像是滴在自己的身上,石壁在响。
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忽现一片炫光,众人强睁开眼,遂是五色斑斓,仿佛是自己走过的昨天。
一座高阁孤立,细细数来,三十六层,每一层都是精雕细刻的山林丛画,每一层都是珍宝镶嵌的富丽堂皇,虽说奢侈,但那份华丽与尊贵,足以折服天下。
荼火随即将双臂合成十字,抱在胸前,五指并拢,猛然向后一振左手,一团轻艳的活苗窜出,它散开的那一刻,如红花盛开,亮美醉人。
五角形的阁楼也随之有了动静,最高处乍现三个字“壁空阁”。每一层的每一面都有一盏小门洞开,小巧玲珑,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它是有门的,从里面缓缓的走出来一排排木偶,不,不是木偶!它们在动,它们在往前走,它们在凌空而走,它们随着星奎的动作走的很有节奏,或变换阵型,或整整齐齐真人般大小的它们,俨然是一支军队,英气逼人。
看着它们慢慢的退回来,看着荼火静静地收回动作。
星奎,说:“朕听闻南方有一种巫术,可将人炼成玩偶,供自己驱使……”说到这里,星奎话锋一转:“荼火逆贼,你是否为满足一己私欲而诛杀十万将士?你是否已经把他们炼成了玩偶?来人,快快擒住此贼。”
瞬间,空气中凝聚了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副将和侍从都没有准备,荼火也没有准备,面面相觑,尴尬极了。
那三名侍从率先动手,拳脚并出,直击要害,这使得荼火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边闪边解释:“臣,有话说……”然而星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副将悄无声息的溜到了荼火的后面,趁荼火躲闪说话之际,阴险出招,荼火毕竟是荼火,回身一转,挡了回去,那三名侍从,使出了全部的功力,分攻头、背、腿,不料,一层隐火燃起,瞬间化解了进攻……
“释火”星奎饶有兴趣的在一旁观看这场打斗,随口说出了曾经称霸一时的“释火”。哪怕是自己的嫡系部将占下风,也不曾有出手的打算。
时间让打斗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副将和那三名侍从开始使用“车轮阵”,荼火的体力逐渐不支,心想:这样一味的防守,必死无疑。自己不能再退了,退了那么多,退到到了深渊,退到了绝境,退到了一无是处,退到了千夫所指,忍辱负重换来的不是一展抱负,而是更多的羞辱,国破了、家也没了,自己还要偷生吗?就让生命在燃烧一次吧!
一个心事重重的犹豫,一个稍有不慎的迟钝,副将的一巴掌已经拍在了荼火的背上,荼火微微的笑了一笑,眼神扑朔,嘴角流过一道血痕,额头上的伤迹也印红半边脸,本来白净的脸庞,顿生狰狞,头发也飘散了。
那三名侍从抓住时机,合力进攻,一股冲力把荼火送上了高空,血滴从高空洒下,荼火仍在空中翻腾,翻着翻着,速度越来越快,既不上升,也不下落,副将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正准备蓄力再攻。这时,荼火的身上起了火,火势聚成一团,像太阳一般燃烧,火团越来越大,鲜艳的发紫,之前看到的火在这里显得万分渺小,在它的面前简直不配称为火。
犹如鲜花的炸开,又如生命的怒放,向上冲去,向下散来,令人窒息的美,星奎看呆了。
“难道,这就是——”副将喃喃地说。
“——离火冲天”星奎接着说道。
不好,副将和那三名侍从赶紧撤身防御,为时晚矣。
一朵朵火苗犹如一瓣瓣花片落下,所落之处,犹如雨水冲洗般洁暇,自己的回防完全失效,全身的功法好像被禁锢了一般,明明已经很小心的躲过了“离火”,为什么还会这样?现在问什么也来不及了。
荼火已经开始准备下一轮进攻了,而自己,被定住了。副将在心里如此盘算着。
正当副将和那三名侍从准备领死的时候,荼火却向星奎扑去,手中的那团火,妖艳而不妩媚,只见荼火飞着飞着,就连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火焰,忽隐忽现。
星奎站在那里也不躲、也不挡,星奎知道,以自己的这身伤势,挡或躲都没有任何意义,徒增笑料而已。
“将军,别来无恙。”星奎用一种别样的语气,轻轻的说。
荼火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也停了下来,说:“你,以前认识我?”他身上的火还在像刚才那样燃烧,只是不再热气腾腾的烫人。
星奎接着说:“二十年前,朕十岁,那时,朕还是一个平民的儿子,朕随家人来到京师游玩,恰好遇上会考中武试的总决赛,那时,将军英姿飒爽,连胜七场的神武赢得了满堂喝彩,远远望去,一名失败者使了暗器,将军躲过并饶恕了他,天下第一的风采尽显于此。十五年前,朕偶遇将军的仪仗队,将军当上了将军,偕着新婚燕尔的夫人,那份相望的幸福,多么真诚!十年前,朕听闻将军被贬谪虎牢关,心生惋惜无数……
“朕此次出征,本想再睹将军威荣,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将军旳傲骨变成了媚骨,朕——,不知所以然”
话至此处,两行清泪从星奎的眼中滑出,滑过脸颊,滑落地下,其音铮铮然。
荼火早已哭倒在星奎的话语之中,自己也曾拥有那份荣光,自己也曾拥有那份幸福,苦练多年的功法,苦读多年的兵书,一战成名,天下第一。可惜,初入宦海,处处遭人排挤,门阀相争,黑光专政,自己本不想卷入,可这“天下第一”的名声太大了,倘若自己不投靠某一个势力,别说自己的官位不保,就连妻子也无法安康啊!但这样就安全了吗?最终还是死了,死在自己的无能为力之中。
星奎看着荼火伤心欲绝的样子,那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身影,仿佛是那时的自己,在人间,谁都曾历经沧桑,这是深有体会的理解。
时间凝聚在回忆的过往,副将和那三名侍从可是很苦的,全身僵硬不能动,功法被禁锢不能运气,刚开始还好,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身体累,心更累。幸亏荼火想起了这个情况,急忙给他们解了法,他们也很识趣,基本上认清了现在的这个情况,拱手认错是自然的,荼火也大方的原谅了他们。
一副大团圆的结局,星奎的心情也舒畅了。趁着形势大好,星奎接着刚才未尽的话说:“朕以为将军颓废,故设此局,欲引将军昔日壮志。”
是啊!生活的尘埃掩盖了光芒,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孤山中度此余生,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少年的梦,还有机会在实现吗?
荼火再次向星奎稽首道:“臣——有罪。”
“恕你无罪。来来,朕帮你拭去伤痕。”星奎笑着拿出了一个丝状布帛,轻轻擦过,是凉凉的感觉,擦去了血和泪,脸上的伤痕也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愈合了,荼火又一次拱手谢恩。
星奎道:“将军,这关内是否能容得下八万大军?”
“十万也容得下。”荼火自信地说。
“传令大军,入关。”星奎说。
“喏。”副将答道。
“那——,臣来领路。”荼火虽觉得这一个帝君不凡,但还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星奎心中略有不悦,脸上并未流露。
片刻,大军进入关内,荼火很快就完成了一切事物,包括调度敖仓的军粮,一切都井井有条,大将之风跃然于纸上。“天下第一关”配上“天下第一”,果然是别有一番趣味。
演武堂中,聚集了玄卫军的诸将领,讨论作战的总策略,并做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还是先请将军来讲一下‘那一战’的经过吧!”星奎摆弄着手中的“兵盘”,众将簇拥在旁,不分主次,却倍现主帅威严。
荼火也不推辞,接过“兵盘”,没有丝毫迟疑,缓缓说来“那一战”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