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戴维·C·凯勒有时候,生活中小小奇迹会向我们展示出他人身上那些我们熟视无睹的美德。
埃莉小姐喜欢骂这骂那。骂邻居,骂学校,骂送货员,骂鞋匠,骂天气,就连教堂的妇女互助会也不放过。埃莉小姐什么事都骂,什么人都骂,甚至对我也是如此。
事情发生在四十年代。那时,我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座小城镇里。我是埃莉小姐的报童。
“报纸都弄湿了!还弄卷了!一定用的是廉价油墨——瞧瞧我的手!”
我每天都听到这类骂人的话——即使在那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也不例外。自从我认识了埃莉小姐以后,她就这样每天骂出骂进,整整七年。
可是,她竟然会养花!而且,她养的花开出五彩缤纷的花朵来,煞是好看,招人喜爱,以至于常常为此惹出麻烦。镇上的人们下班开车回家路过时,都会特意减慢车速,仅仅为了能好好看一眼她的花。
她的白色木屋周围开满了鲜花,和埃莉乖戾的个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方乐土似乎从春到秋都在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鲜花丛中,沐浴着芳香,欢腾喜悦,起舞蹁跹。
到了冬天,众多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包括一些从城外来的——前拥后挤来到埃莉小姐的家里,观赏她的“圣诞花卉集萃”。
不过,来访者停留的时间很短,因为埃莉小姐脾气不好,爱争爱吵,即使在节日里也是如此。
“把你的靴子抖干净!”
“留点神——别碰!”
“要想养出好花,除了浇水,还要精心照料,你懂吗?”
自打我停止送报的行当以后,和埃莉小姐见面不多。我高中毕业,便离家去上大学。后来,我大学一年级回家过圣诞节时,埃莉小姐竟去世了。
我不想去参加埃莉小姐的遗体告别仪式——因为现在对我来说,她已成为过去的记忆,而且我那晚另有安排。
但是,妈妈坚持让我去。
“你该感激她才是。”妈妈对我说。
我驱车前往科尔曼殡仪馆,路上铺着厚厚一层冰雪。我和其他人一道站在真诚廊上排队等候,可是,最后轮到我瞻仰遗容时,我竟认不出埃莉小姐了。只有她那扭曲拉长的嘴角余纹勾起了我的一丝回忆。
接着,我发现她双手紧攥,不知是谁在她手里放了一枝花——一枝白色的圣诞玫瑰,开得挺艳。埃莉小姐的手指温柔地环扣着花柄。那样子真是美极了。
在留言簿上签到以后,我走到门口去会科尔曼先生,他似乎有点心烦意乱。“喂,科尔曼先生,”我招呼道,“是您专为今晚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埃莉小姐手中放了那枝玫瑰花吗?”
他慢慢悠悠地回答:“不是我,仪式是七点钟开始的。在此之前我检查了房间,那时还没有玫瑰花。后来我才看见,就在仪式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当时还只是花蕾,可现在完全开放了。我不知道花儿是怎么到那儿的!”
殡仪馆里暖烘烘的,噢,不,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太热——所以我推测也许是高温促芽开花的。
“不,不,”科尔曼先生摇头说道,“玫瑰花是不会在五分钟以内就绽开的,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也养花,只是我没有埃莉小姐养得那么好罢了。”
我回头望一眼列队成行的吊唁者,惊讶地说道:“啊,科尔曼先生,埃莉小姐永远都是养花能手。”
后来,我听说九点钟仪式结束时,埃莉小姐手中已有四枝艳丽无比的白玫瑰花。
埃莉小姐无所不骂。然而,她却从未骂过自己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