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苏珊娜我爸爸年幼时,从来不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家。才五岁时他母亲便去世了,而他的父亲也终身没有再娶。他俩随处漂泊,生活无定。爸爸八岁时,他已先后待过三个国家了。也许,正是这游踪无定的生活,使爸爸养成了勤劳实干的习惯。
他的一生,可以说都是在叮叮当当地忙乎着。寄居土耳其时,他才六岁,就把餐桌的桌腿全部对半锯断,以便他能坐得舒服些。为此,他受了惩罚。不过他也由此看到了用自己的双手来解决问题的价值。
十岁时,他来到了纽约的布鲁克林定居。那年他便利用人家丢弃的废旧零件,为自己造了一辆自行车。到了二十岁,他又故伎重演,为自己造了辆帕卡牌汽车!就是他那双粗壮的满是老茧的手,竟把一辆废车整修一新,兜起风来,绝不比富家子弟的车差劲多少。
父亲是个实干家。他可以告诉你锅炉所需的压力,尽管他说不上计算过程;他可以告诉你房子里的积压种管道和配线是否承受得住总消耗,尽管他也画不出施工蓝图来。后来他通过上夜校,终于成了一名工程师。但在此之前,他早已是一名管子工、电工兼机修工了。
多年劳作的成果,足以让父亲感到自豪。而我觉得,最值得他骄傲的应是他亲手为我制作的那些小玩意儿。爸爸是以自己的双手而不是用言语传达了他对我的无限慈爱。
我七岁那年,家里在新泽西州买了一幢白色的复斜屋顶的旧式房子。一买下,母亲就想搬进去,只是爸爸坚持要修整一下供热系统,隔好廊沿,还要在卫生间用瓷砖贴面,装上抽水马桶。
直到那年的圣诞前夕,房子的地上还满是垫布,许多家具也仍然堆在一起。不过妈妈还是决定在新居庆祝节日,并让爸爸和我去采办些装饰品来。
路上,正巧要经过一家玩具店。透过橱窗,我看到了一个奇特无比的木头房子,那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整个造型就像是一段朝上翻起的木头,房子的墙上还镂出了椭圆形的小窗,里边挂了印花面窗帘,还制作了精巧无比的阳台。
“哦,爸爸,这多美啊!你说圣诞老人会送我一个吗?”
父亲看了看一百美元的标价——这在当时是十分昂贵的,开玩笑地说:“我想即使是圣诞老人也出不起这价的——不过也许以后会的,亲爱的。”爸爸是希望我一会儿就忘了这事,可我跟父母唠叨了一整天,为这小房子缠个没完。
圣诞节清晨,我一早醒来便往楼下奔,去看我的圣诞礼物。在圣诞树下,我真的找出了不少礼品盒,可是大到足以装下那个玩具房子的盒子却一个也没有。爸爸一定是看出了我失望的神色,他将我抱到膝上,轻轻地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时他也向他的父亲要过一辆玩具货车,但父亲买不起。
“那你怎么办?”我问。
“我用找来的木块和旧轮子自己做了一辆。”他说,“你知道吗?对我来说,那要比从店里买来的任何玩具车都更加贵重呢。”
“可我不知道怎么来做木头房子呀!”我说。
“爸爸会做。我们可以一起干。”他让我放心。
果然,一过圣诞他就搁下了家里那许多事情,和我忙乎起木头房子来。爸爸先将多合板的脚料锯成许多木条子,把它们固定在木头底板的一个圆圈里,然后教我用砂纸把粗糙的地方磨平。接着,他再把这锯成两半,又装上了铰链。这样,一块木头就成为能开合的房架了。
白天,爸爸要外出工作,回来已累得要命。可晚上一有空他就来忙我的木头房子。他那精工细作的样子,绝不亚于造家里的厨房。而后,他又用深浅不同的棕色条纹装饰外表,还退后几步,看了看玩具房子的整体效果。
之后,他还别出心裁地改进了式样,甚至还用真的混凝土在房子的前面添了小路。
就为这木头房子,父亲陆续花了四个月的辛苦劳动。它实在是一个孩子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多年以后,尽管我也早已不玩玩具了,可还不时地找出它来看看,不仅是为了欣赏,也借以回顾往昔——我眼看着父亲用他的双手将我的梦想一步步变成现实的那段岁月。
待我上了大学,自己有了家以后,就更加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依恋着他,不愿意离开他。可是父亲却说:“我能够为你提供许多方便,但是不能造就你的生活。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帮助你创造自己的天地。”
父亲没给我写过信,也常记不起我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甚至有时连我今年几岁也闹不清楚,但在我的生活中无处不洋溢着他对我的爱——无言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