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墨背过身,没有说话。
我走到王爷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说下去。 ”
尹墨猛地回头,“尹汐?! ”
王爷用轻蔑的眼光扫过尹墨:“你可知道,十八年前的惊蛰,晏府屠门案? ”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晏府老爷夫人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死的时候,正是女儿出生的当天,儿子也不过一岁,可他们家被人屠门后,并没有女儿的尸体,由于刚刚生产,知道的人也很少,当初没有人深究,你说她现在会是谁呢。老夫听说你很擅长刺绣?呵呵呵……”
“你到底想说什么? ”
“你可曾听说过狸猫换太子?两个皇子同时出生,自然要争太子位,按照先皇的意志这皇位本不该是尹墨的,可是如果一男一女便不一样了。 ”
我没有说话。
见我沉默,王爷兴致大增,继续说道,“很聪明,已经猜到了不是么,你应该知道晏府是以刺绣著称的”。
“还有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日安也不知道。 可惜啊,他没机会知道了,不过也许对他倒是好事。 ”
“你……”尹墨停下来,顿了顿,口气突然变得柔缓,甚至带着乞求的意味,“不要再说下去了”,哥缓缓地转过身,“汐儿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本应与她没有瓜葛……”,曾经挺拔的背脊竟有些弯颓。 尹墨放下一个君主最后尊严,竟然是为了我。
可是哥,命中注定的,永远也无法像石沉大海,成为秘密。
“其实晏家当时抬出的那个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孩子才应该成为皇上,真是可惜了,也是条龙脉,本该是尹墨的哥哥,可这就是命运,只有强者才能操纵命运,而弱者只有向命运卑躬屈膝。尹墨,你母后为你可是煞费苦心啊!呵呵呵”王爷说得很尽兴,所有的得意都溢于言表。
“不错,只可惜她没想到你会是今天这般,信错了人”尹墨的声音里竟听不出悲喜。“当年你在屠门时杀了另一个皇子,换出了晏府的儿子,使我成为父皇的血脉里可以继承王位的人,今天却要夺我的江山,这,你大概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吧。 ”
“哈哈,成大事者,便定要有方寸,有定力,怎能乱了阵脚,使之功败垂成,哈哈哈”王爷放肆的大笑。 那些狂妄的笑声,回响在大殿之上,像是一只面目可憎的怪兽,撞击着,撕咬着我的心脏,疼痛像是冰戟刺穿胸膛,溶化在滚烫的鲜血里,于是疼痛像是嗜血而生的樱花,盛放在每一个流淌过鲜血的角落,如火如荼。
“那么我的亲生哥哥呢,依你所说晏家的儿子没死在屠门血案里,你怎么处置了他? ”回声放大了我声音里的颤抖。
往事如烟,在我的眼里回放着,驱散不开,为什么明知故问,为什么一定要一切都被生生剥开,一切都赤裸裸,是不是痛彻心扉的,才是真相。
我后悔向命运要这样残忍的答案,可是问出口的,覆水难收,世事如戏,如今终于走到了终场。
“呵呵,你可知道“日”字和“安”字,上下拼凑念什么,我没有拿他怎样,我让他娶了当今的公主,因为他尹墨永失所爱。而他却至死都对我感恩戴德。呵呵,无知的傻瓜。 ”
凛冽的风吹熄了就要燃尽的蜡烛,有多少事就像是这燃尽的烛火,于事无补。
那么痛,所有的,所有的,那些纯粹而旖旎的年华,那些望眼欲穿的等待,那些至死不回的迷途,那些隐匿在命运深处的恐慌,那些各怀心事的笑靥,那些意味深长的言语,那些无法挣脱的身世束缚,那些开满栀子的荆棘,那些撕碎年华的酸楚,瞬间清晰,却都渺如尘土,一片荒凉,湮没了所有曾鲜活着的生命,埋葬了所有曾执守着的信仰。
所有的,所有的,岿然崩塌,土崩瓦解,戛然而止。只剩下野火烧不尽的疼痛,在记忆的荒野里疯长。 就连那些疯长的疼痛,痛到麻木,痛到麻木却仍然于事无补。
眼泪落在日安的剑上,发出空灵的声响,我用日安的剑从背后刺穿了王爷的身体,他惊愕得转身,表情渐渐凝固。
“不用等了,鸾画已经杀了轼元,没有了轼元和日安,轼轩不过是纸上谈兵,王爷,你败了。 没有人能赢得了命运,面对命运我们都不过沧海一粟,渺如尘埃,脆弱得不堪一击。 ”
最终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再向命运挣扎,未能合上的眼至死还留恋着这象征着至尊权势的宫殿。
日安,他不值得,你为他死。 他没有灵魂。
光阴突然又像是回到从前,我和尹墨,望着他的江山,他的天下,望深院宫闱。
在那些比月光还要清明的光阴。
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我面朝着层层石阶,面朝着皇城望不见的尽头,背对着尹墨。
“你一直都知道,从我嫁给日安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
时光被割裂成大段大段的沉默。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放下你的江山,带我走,离开这一切,在一个没有喧嚣着落的地方,爱我,一辈子……”
你良久没有说话。
九月的风,凛冽而凄然,那些风穿胸而过,刺痛年华。
“会……”
“不。 你不会……”我转身,却只在泪眼里看见尹墨被风吹起的皇袍,和皇袍下萧索的背影。
……
“汐,别恨我……”
我流着泪水,我对着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四壁自嘲的狂笑着,恨,恨又能如何。
我依然会为了你说的一句无法实现的诺言,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你知道么哥,我曾经以为你就是天,你说的就是天理,为你我可以不惜生命,扭曲灵魂,我像日安信仰着王爷一样,膜拜着你,可什么又是真的天理呢,我和日安不过是你们博弈的一颗棋子,渺小得不值一提。 ”
我散开发髻,将龙凤金镯从手腕上用力褪下,落在地上,旋转着,发出风铃一样的声响。
尹墨回头,“你不要这样,汐,求求你……”他看见我摇晃的背影,他从背后接住我,他看见我胸前扎着的金簪,那些鲜红的血迹染红他金丝绣出的皇袍,这才对,我讽刺地看着,哪有一个皇权背后,没有这血的颜色。
好冷,日安,我觉得好冷。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颈上的玉项链, 玉上刻的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牡丹依然枝叶繁茂,那些大大小小的玉珠,散落了一地,多少颗玉珠落地的声响阿,清脆的,干净的,一遍一遍回响在大殿之上,不停不息,爱比死冷,心比玉凉。
尹墨抱着我,哭的决绝而哀戚,我听见他喊着我的名字,我看见阳光将金色铺散在这恢宏雄伟的宫殿,我笑了,像曾经一样,像曾经躲在哥怀里。
一切都渐渐模糊,终于,那些都不再是我的故事……
日安你等我,等我,我们终于自由,而我今世却再来不及爱你。流着一样血液如何,只有半生的缘分又怎样,若有来生,我还要是你一身绣衣红妆的新娘……拾肆重阳,皇上昭告天下,王爷篡权,株连九族,日安,尹汐救驾有功,予以厚葬。 公主尹汐的女儿接入皇宫抚养,赐皇姓,尹,名嫣(晏)。
天下依然是天下,皇上依然伫立于高高的宫殿之上,望他的江山,望他的子民,望深院宫闱。
终
又是一年重阳时,菊花遍野,只是容颜不复,放眼望去,再无故人歌。
贺新郎
孙懿文
余夜读幼安同甫互寄之词并序六首,羡其志合,慕其情笃,哀其命运之多艰。
辗转反复,不能成眠。 故用其《贺新郎》鹅湖旧韵,赋新词一首,和以悼之。 并愿得一知己,同途共勉,如辛陈二人,则无憾矣。
且自长亭说。 鹭鹚林、闻笛怅饮,裂吹愁葛。 心所同然情千里,欲泻三江浪雪。
恨累换、星霜华发! 牛女兰菊惜聚少,对天河难挽共空月。 此情笃,堪与瑟。
当年可知难堪别? 剩谁独、中宵剑舞,无人相合。 千载悲歌仍彻彻,敬看青山寂骨。 叹君子知交稀绝。 更盼同击中流誓,互琢磨、教使心如铁。 此夜逝,梦将裂。
人生如梦
张思琪
诗人立于江畔,远眺沉思.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诗人眼前浮现赤壁之战的壮景.忆起周郎雄姿英发,樯橹灰飞烟灭。 相较之下,感怀自身,早生华发,郁郁不得志.诗人仰天长叹:嗟乎! 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跌宕起伏。 梦境中天上地下仅于一线之间。 如梦人生,曲折迂回,虚幻缥缈,难以捉摸,人生如梦,转瞬即逝。 浪花淘尽英雄,功名伟利,终随滚滚江水而去。
诗人长吁。 什么功名利禄,只是大梦而已! 端起酒杯欲酌,不知怎的,手微停。
我于梦境,是梦境的主宰。
天生我材必有用,消沉,只得任凭命主沉浮。 自身乃德才兼备之士,笑傲词坛之人! 后世风流人物,舍我其谁! 满腔愤慨傲气,诗人挺直身躯,面对滚滚江水,吟尽壮志豪情!
月色下庄严地一酹江月。
周郎自有他梦境,我亦有我梦境。
人貌荣名,岂有既乎?
夜游赤壁。
悲歌惨调,余响鸣鸣。
回想曾经金杯银箸,乌台案后都作了土。
客感同身受,怅然一叹,一世枭雄曹孟德且无法威风永驻,况我们俗子凡夫?
置凡人之意于天地之意之前,岂不如沧海一粟?
诗人愀然,仰头尽杯中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看月色横江如白露。
诗人莞尔。 又何羡乎?
几身如一叶扁舟,茫茫世间似海,无尽飘浮,纵有千钧之力,安能主其去从。
感微风拂面若轻纱。
若只有一味征服,又哪来闲情逸致,又哪来挚友无数。
诗人释然。
杯盘狼藉,相枕而眠,不顾身外之物,甚是超脱与悠闲。
且待明朝,散发弄扁舟人生如梦。
如此般痛快于梦境之中,可好?
诗选
窦 豆
1.有感敬老院诗并序
初春时下,周末闲暇,同窗相邀,共赴康馨敬老院于京郊。 或洒扫庭除,或踏歌起舞,寂寞之地,悲凄为之一扫,孤苦因之渐消。然韶光既过,荒凉更添。归途道旁,余见今春之新草正发,而旧岁之枯芥半隐。因思及诸孤寡故老,正如去冬之草,身处新春,然心甚孤苦:即盼子女事业腾达,又乞儿孙承欢膝下,权衡前后,何其尴尬。而天伦终不能有,且不待腾达之时也。故劝吾辈,勿以学业繁忙为由,忘家中长者于身后。古人重孝远甚于今人,余故拟古诗之格,聊记此感。兼承秦风,亦一咏而三叹之意也。
新草劲生长,伸展和初阳。
未见斜晖里,枯芥尚未藏。
新草自然绿,年年复相遇。
青枝破土起,枯芥从何去。
新草盈盈坠,柔丝卷春回。
清风拂晓过,枯芥岂忍归。
新草葱茏碧,芬芳既没蹄。
蓬勃连遍野,枯芥作春泥。
2.寄友人诗六首
故人重逢——相别一载后,为小学同窗顾怡立归京作
故地故土又相见,人思人盼转瞬间。
重天重地几时有,逢尔逢吾心未迁。
笃志歌——惊赞挚友高原之人生理想群鼓长喧天地闹,独弦静响遍萧条。
心如冬梅知傲雪,貌拟晨曦竟妖娆。
千舟泛桨浪仍涛,万里无云天也俏。
务远正应宏志广,何畏山巅寻路高。
校园送别
写给出国的张威、魏卓艺、邵若西、刘笑然,将来可能还有原和晓晔或者更多的好朋友。不过没关系,离别总是短暂的。我就在酷热的夏日的二附小花园里,等你们回来。 这里的景色,总是与小时侯一模一样。
日高骊园应天阔,碧洗晴空焰灼灼。
耳畔躁鸣归一静,心中悄语化千波。
同窗回眸难别舍,异路展眼易他国。
合欢不解离散泪,满树芳菲自快活。
读刘英袆《秋叶》有感
初入二附中,惊见刘的古文大作时,曾送给她一首诗,其中一句说:“自以撒盐成气候,不知咏絮在左右。”如今果然被言中:我面对生活早已经迁就,而刘同学,用《秋叶》中的话说,她“决不妥协”,不肯成为我这样的“世俗中人”。我不如她,而她是对的,那么祝她成功吧。我们一直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尽管面对她的文章,我永远也读不懂最深的那一层。
红叶存亡凝碧痕,秋冬来去又新文。
破旧立新奇人志,虽言知己知几分?
踏雪行——送给喜欢踩雪的亲爱的慢慢
彩霁拨云开,空园白皑皑。 没草几许深,恐沾无人来。
偏行雪径踏,步履斗折划。 素手互轻携,足下冰阶滑。
每动皆妙响,回首俱成行。 偶过先人像,抚冰问寒凉。
团雪暂作戏,追逐忘所以。 摇落梢上霰,铃动融风里。
风啸拂白尘,朔雪随风起。 春风不足惜,知音最难觅。
咏树诗并序
故交孙懿文,素有二友,一曰苍、一曰容。 彼二友幻为树形,分化杨、槐,矗于师大院内,长伴孙之左右。 前日,孙命余为其题诗,颂于树前。 余遂凑成一律,以“苍”
起,以“容”收,记此韵事,兼励故交。
苍霄有九君几重? 摩云伴日郁葱葱。
金叠墨碎夕剪影,翠落霜凝霁听钟。
姿比千枫染一梦,意齐五柳拂俱空。
凭言莫道尘寰冗,遗世但由本心容。
胭脂凉
金 典
若是提起和府,恐怕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个庞大的家族的显赫,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一个温婉却又不容接近的女人。 那就是我,风华绝代的皇后,和亦歌。
一
十四岁,我已出落得好一副俏娇模样,这要感谢我的娘亲,一只千年狐妖。她爱上了和家公子,便化作人形,嫁入和府。 然而妖是不能爱上人的,若是爱上了,要遭天诛地灭。 可娘亲还是爱了,爱得天地动容。
怎奈命中劫数,就算是千年的妖也无法掌控。 在爹刚成为和家老爷的那天,在刚生下我的那天,娘因失血过多,撒手而去了。这样死去的妖,是无法进入六道轮回的。 可娘说,为我,她永不悔。 这都是爹告诉我的。
我从未见过娘亲,但我知道,我娇艳的容貌来自于娘亲,灵敏的感知和聪慧的头脑也来自于娘亲。 因为我的一颦一笑都透着妩媚,摄人魂魄,那是一种平凡女子想都想不出的美。
奶娘曾告诉我,夫人走后的那个秋天,有位道人路过府前,深望老爷怀抱中的我一眼,叹一声“汲妖之精灵,附人之血肉,不知是祸是福焉”后,便转身而去。 待老爷派人去寻那老道问明究竟时,早已不见人影。
可不管怎样,我的童年过得充实而快乐。爹很疼我,府上的人也都很疼我,包括爹后娶的王家小姐,我的二娘,还有二娘所生的我那两个可爱的弟妹。
然而当生活完美得像秋后平静的池水时, 总有些什么会去将它破坏。 或是残花,将它装点得无限哀伤;或是巨石,将它的平静彻底击碎。
也许我的宿命里,就安排了这样的巨石。
二
平日里,爹总找些先生来教我作画抚琴。 可我不爱,我只爱随风和舞。
风,有时它会辗转地拂着清香而来,似一盏淡酒,让人迷醉;有时它又会撕扯着昨是昨非,像一曲豪壮的悲歌,让人心碎。 我就站在风中,猜着它所吹拂的故事,跳着如黄叶落地般的舞步,犹如身处云端,如梦如幻。
先生们跟爹说,大小姐的舞如仙般清净又如妖般华美,叫人永不能忘怀。 已有一技,何必再强求其它?加之小姐喜诵诗书,此即足矣。从此爹便不再要求我什么,任我喜好。有时爹在闲暇时也会来府中的池水边看我跳舞,带着满眼的疼爱。可爹看不出,正值豆蔻年华的我,舞步里有着对一个人的思念。
在阁楼一角,有一扇窗是可以看到府外的景色的。 从窗户向外望,隔了人群过往的小道,是一片湖水。那比府中的池塘大得多也美得多了。每至黄昏,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我都会奔上阁楼。 绣鞋点地,扣出清脆的声响,和着我急促的喘息声,乱了心境。 湖边的石桥上,立着我向往的人儿。
翩翩少年,就这么入了我的眼,我的梦。 打开窗扉,一丝丝阳光从我指间滑过,闪成一朵朵精巧的花。 那少年手捧诗书,一袭青衫,不食人间烟火。 我就伫立在窗边,那么静静地看着。 不觉间,已是一个春秋。 桥上,空了。
初夏一日,晌午时分。 我耐不住满心的思念,偷偷从和府的后门溜出,穿过街道,踏上那少年站过的桥。 已有数月未曾从窗中望见,他去了何处? 摸着冰凉的桥栏,望着深邃的湖水。微风吹过,飘过的是荷叶的清香。花还在含苞,我却忽然觉得,她们马上就要败了。 轻提衣裙,舞着我莫名的哀伤,步步生莲。
谁知这一舞,竟惹出了事端。 命中巨石,从天而至。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