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张大千画展”在香港举行,张大千偕四夫人徐雯波去了香港。
那还是1945年的事儿,徐雯波在成都求学,住在姑母家,平时极其喜欢画画,画得也好。当她得知同学张心瑞的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画家张大千时,不禁喜出望外,马上求张心瑞带她前去拜访,要拜张大千为师。
张大千一见女儿领着一位娴雅的少女走进画室,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他心中的愁雾。原来,他正在为二夫人的事发愁呢。二太太黄凝素经常打麻将,不理家务。而这位少女气质沉稳,美而不艳,清秀脱俗,给张大千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张大千心情登时愉快起来,他不但当场作画给徐雯波看,还把自己的其他作品拿给她欣赏,并详细地讲解,让徐雯波欣喜得几乎惊叫起来。她那越来越明亮的眼神让张大千觉察到了女孩子对他的敬慕之情。
从此,徐雯波便成了张家的常客。她虽话不多,却温柔心细,和她在一起让张大千觉得非常舒服。
不久,张大千被她吸引住了,她也不自觉地当起了张大千的助手。
这时,黄凝素不但麻将越打越凶,还和另一位年纪比她小得多的男人坠入爱河,让张大千十分烦恼。虽然黄凝素多次提出离婚,但张大千考虑到她为自己生了那么多孩子,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怎么也不忍心与她分手。可她不但不顾家,还给家里惹事,让进退两难的张大千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一天,张大千和徐雯波正在画室里谈论书画,忽然警报拉响,日本鬼子的飞机又来空袭了。张大千连忙拉着徐雯波向屋外跑去,可张家没有防空洞。徐雯波说:“去我姑母家吧,她家里有个防空洞。”
于是,两人向徐雯波的姑母家跑去。这样,徐雯波的姑母也认识了张大千。
姑母知道张大千是个大画家,特别想看他怎样作画。张大千一听,高兴地说:“这好办。”
第二天,张大千派人在徐家设置了一张画案,时常过去作画给徐雯波的姑母看,还常帮徐家做些事情,姑母对他很有好感。
不久,黄凝素以张大千勾引少女、私入徐家为把柄,再次要求离婚,张大千深感旧情难续,只好答应了黄凝素的要求。
张大千与黄凝素离婚后,正式向徐雯波挑明了爱意,想要娶她为妻。徐雯波早就深深地爱上张大千了,根本不把年龄差距当回事,更不计较张大千已经结过三次婚,而且还有两位夫人在堂。张大千一经挑明,她立即应允了。
不料,两人的婚事遭到了徐雯波姑母的强烈反对。无奈之下,徐雯波满面羞红地对姑母说她已经怀孕了。姑母一听,只好答应了婚事。
徐雯波端庄秀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让张大千格外喜欢。她喜欢画,也懂画,侍候张大千作画时让张大千感到特别称心如意。
婚后,徐雯波相当辛苦。深夜,张大千创作灵感一来,立即就要起身作画。这时,徐雯波便要跟着起来为他准备纸墨。这种情况是经常性的,搞得徐雯波难得睡上几个安稳觉。
1949年1月,传来北平和平解放的消息。张大千听说古都完好,未受战火破坏,十分欣喜,极其佩服共产党的英明决策。
2月的一天,廖仲恺的夫人何香凝来访。寒暄后,何香凝说明来意:“新政协会议即将在北平召开,我将应邀出席,并准备带一点礼物赠给毛泽东。考虑再三,一般礼物都嫌俗套,只有带一幅大千先生的画最为珍贵,不知先生肯挥毫否?”
张大千听了,忙道:“您是大画家,却青睐大千,实在荣幸。恭敬不如从命,何况润之先生素来为我所敬仰。”
何香凝见张大千答应下来,十分高兴。
三天后,一幅《荷花图》如约画成,画高132厘米,宽64.7厘米,此画由何香凝赠给毛主席,毛主席打开画一看,只见两片荷叶,白莲一朵,充满了生机盎然、万象更新的气象。毛主席极其喜爱这幅画,一直将它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在百花中,张大千最喜欢荷花。荷花品格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古今文人墨客都愿意把笔墨用在荷花上。
张大千的画荷技艺极高,是中国绘画史上几位画荷大师之一。这是他用心揣摩、日积月累所取得的真功夫。他的学生刘力上回忆说:“他把荷花的千姿百态铭记在脑海之中,荷花的浴日、舞风、过雨、傲霜等种种姿态,使他在作画时,信笔挥洒即能得池塘情趣。他画荷方法很多,有时画初开的,有时画将残的,他的残荷花瓣虽已脱落,但仍画有三五花瓣于梗端,似雨后新荷被风雨侵袭,残中有俏,别有新裁。”
张大千在教导学生时说:“中国画重在笔墨,而画荷是用笔用墨的基本功。”
这幅赠给毛主席的画,近景是两片卓然飘逸的巨型荷叶,仿佛在傲然地随风舒展,一朵洁白的荷花正在灿然绽放,那种超凡脱俗的美不禁令人肃然起敬。整幅画似乎在散发着阵阵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全画构图饱满,疏落有致,用笔豪放,精神灵动,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荷花图。
不久,全国文联与全国美协在北平相继成立,素来尊重张大千,誉他为“五百年来唯此一人”的徐悲鸿托人带亲笔信邀请张大千前去北平。徐悲鸿年长张大千四岁,两人互相尊敬,亲如兄弟。张大千一见徐悲鸿的亲笔信,欣喜万分,但又踌躇难定:如果自己去北平,留在四川的一大家人定遭国民党杀害。于是,北平之行就此搁置下来。
1949年9月,张大千接受印度之邀,要去办画展。临行时,他忧郁地对家属及弟子说:“此次我去办画展,和往常一样去去就回,只是对你们放心不下,四川的局势不稳呀!”
儿子张心智问道:“爸爸,家中还有好多临摹的敦煌壁画,如何处置啊?”
张大千说:“这些画来之不易,当年我为它耗尽了心血。多次有人高价求购,我都拒绝了。因为这是祖国的文化遗产,日后总要交给国家的。此去我万一真的回不来,你就把它交给国家吧。”
出四川后,张大千没有直接去印度,先到香港访友,又应友人之邀,于10月间到台北办了一次画展。
在台北期间,国民党重要将领陈诚设宴请张大千和溥心畬。溥心畬也是著名画家,与张大千是好友,人称“南张北溥”。张大千本不想赴宴,但与老友溥心畬多年不见了,为了见见好友,还是赴宴了。席上,陈诚说:“四川局势混乱,为了不让眷属、藏画毁于战火,还是先迁到台湾来吧。至于机票问题,我可以负责解决。”
张大千一听说四川要燃起战火,溥心畬也从旁相劝,便答应了。
解放战争结束前,蒋介石逃往台湾,听说张大千曾为毛主席画荷花,勃然大怒。这时,张大千正在印度举行画展,闻讯后,不敢再回台湾。
建国后,毛主席始终没有停止过做海外知识分子回归的工作,周恩来总理经常指示有关部门利用出国的机会做动员工作。对于张大千,中央领导就更重视了。有关部门和领导曾两次委托文化界出访代表团设法找到张大千,劝其早日回国效力。
建国初期的新中国,由于战争的破坏,连解决四亿人民的温饱问题都很困难,因此只能暂时实行供给制。文物古玩市场和中国字画市场一时萧条起来,大多数中国画画家只好改画其他画种,有的绘连环画,有的干脆放下画笔从事美术教育工作。像齐白石、徐悲鸿这样的大画家还能勉强以卖画为生,但画价也很低,一幅画只能卖几十元。
张大千有一大家人,总计好几十口。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一些亲戚如他的三哥、三嫂、四哥、二嫂等人,都是没有收入的老人。如果不能卖画,像张大千这样以卖画为生的职业画家是无法生活的。如果张大千在海外安身,还能卖画,可以定期给家里寄钱。如果回国的话,就无力养活这么多人了。因此,张大千始终未能回国。
张大千对何香凝说:“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记住我是中国人。”
张大千还说:“远去异国,一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应酬,能于寂寞之乡,经营深思,多作几幅可以传世的画;再者,我可以将中国画介绍到西方,中国画的深奥,西方人极不易了解,而近年来偶有中国画的展览,多嫌肤浅,并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谈不上震惊西方人的观感;另外,中国的历史名迹、书画墨宝,近几十年来流传海外者甚多,我若能因便访求,虽不一定能合浦珠还,至少我也可以看看,以收观摩之效。”
1950年春,“张大千画展”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如期举办。
画展在印度举办了一个多月,取得巨大的成功后,张大千偕徐雯波去了向往已久的印度著名佛教石窟——阿旃陀石窟。
阿旃陀石窟开凿于公元前2世纪,现存29窟。石窟艺术分为建筑、雕刻和壁画三部分,其中以壁画最为世界所瞩目,也是印度古代壁画的重要标志。尤其是晚期的壁画比前期更臻完美,无论是构图、线条还是色调都达到了印度古代绘画艺术的极致。
在印度,张大千临摹了好多壁画,其中《临印度画仕女图》带有浓厚的印度色彩,注重线描,色彩平涂,不重视光影和立体的表现,而且所用的色彩以朱砂、石绿、石青为主。
离开印度后,张大千到南美阿根廷定居,住了一年。
1953年,张大千从美国回阿根廷途中在巴西访友时,在圣保罗市附近看到一处极像故乡成都平原的地方正准备出售,巴西又欢迎移民,圣保罗的华侨朋友又多,在朋友的劝说下,张大千买下了这块地,移居到这里,一住就是17年。
在国外,张大千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祖国,于1959年绘的《老树腾猿》就反映了他的拳拳之情。
画中一只黑猿高攀于深山古涧的一株参天大树上,目视前方。一臂攀援在粗壮的横枝后面,另一臂横向伸出,充分表现出长臂猿的特征。张大千精描细写,黑猿的五官、手足及毛皮十分逼真。而老干、枯枝、藤石则用笔粗重,与黑猿形成强烈的对比。猿身虽小,却是画中的焦点所在。黑猿象征张大千自己,含有登高望乡之意,构思极妙。
有个真实的故事,即“黑猿转世”之说。张大千常对别人说,他即将降生时,母亲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长髯老人手持大铜盘送给她,盘中蜷伏着一只小黑猿。母亲接过盘子后,老人倏忽不见了。母亲惊醒后,即生下了他。这就是“黑猿转世”之说。
后来,张大千的恩师曾熙据此为张大千取名“蝯”,“蝯”即“猿”的古字。张大千后来将“蝯”改为“爰”。
张大千爱猿,曾在论画时说:“我爱画马、画猿、画犬,因之也爱养马、养猿、养犬。猿是世界上最有灵性、最有感情,但最怕伤感的动物。猿与猴子是不同的,一般人总是分不清。猴子性淫,难分好歹,你喂猴子的东西它乱咬乱丢,明明吃饱了,也要啃一口来吐掉,接过来再抛掉;猿就不同了,饱了之后就不要,还有小孩子手中的食物猿不会抢,猴子可就会乱来,所以我喜欢猿而从来不养猴子。”
通常,人们用猿比喻君子,用猴子比喻小人。
张大千曾画过多幅以猿为主题的画作,一方面他认为自己是黑猿转世,另一方面也心中有猿,并能和猿交流。一次,他偕夫人到动物园,黑猿见他来了,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身旁的人见此情景,都惊呆了。再一细看张大千,人们这才注意到,他和黑猿长得太像了。张大千也觉得有趣,不禁幽默地对黑猿说:“老弟,我来看你了。”大家听了,都忍俊不禁。
在这幅画中,张大千以黑猿攀树比喻自己登高望乡,可见其故园之思有多么深沉。
二十来年间,张大千周游世界,在二三十个国家巡回举办画展。
张大千的足迹遍及欧、美、日本及东南亚各国,大力宣扬了中国文化,堪称一位名副其实的“中国文化大使”。
张大千60岁以后,他首创的泼墨泼彩艺术不仅为山水画开辟了新纪元,也为画荷开辟了新境地,为充分表现荷花的属性提供了条件。这一时期,张大千的一些荷花画虽然接近抽象,但也是以具象为基础的。虽然不失法度,但有别古人,有别西画,自抒胸臆,与天地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