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启文从潘家集一出来,便直奔铁矿,因着情况不明,他在云顶镇外便隐了马匹,来到镇外那家茶寮,打算先打探下消息。
随行的两个黑衣卫队的人,机警地护在他左右,却见潘启文突然瞳孔一缩,他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急步跨进茶寮,一把揪起一个正低头喝茶的人的衣领,厉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抬起头来,却正是回潘家集报信的林佑佳,他惊喜地看着潘启文,却被潘启文那吃人的眼神吓得生生咽下了到口的“少帅”二字,他急急地叫道:“她很好!”
潘启文脸上神情一松,他一把扔开林佑佳,背上已是被汗湿透了衣衫,他紧了紧拳头,撑住刚才那一阵虚弱,这才缓缓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林佑佳忙低声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苦笑道:“她吩咐我一定要及时报与您知晓,让您千万不要冲动,以免铸下大错,谁知我还未上路便发起了高烧,耽误了一天的时间。”
潘启文却皱了眉,向身边的人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那条路?有没有办法抄近路从这头迎上他们?”
林佑佳却往他身前一拦,急道:“少帅,少夫人再三叮嘱,要您先顾自身安全,不要意气用事!那贺文龙身手不错,又熟悉地形,少夫人应该不至于有差错!”
听了“少夫人”三个字,潘启文轻轻一震,他挥开林佑佳,翻身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佑佳,脸上漫出了一丝笑意:“你是说,她自己承认的她是少帅夫人?”
林佑佳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是啊!”
潘启文眼中闪过一丝酸涩,他唇角一勾:“嗯,我觉得这少夫人的称呼比少奶奶好听多了!”
说完,他一挥鞭子,打马便走,两个黑衣卫队的人赶紧打马跟上,林佑佳呆立当地,远远传来潘启文的叫声:“林佑佳,你去潘家集向少夫人爷爷报个平安!”
当潘启文一行弃马步行在那泥泞崎岖的山路中时,他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叶蕴仪那样一个爱整洁的人,却满身泥浆,鞋子里全是粘粘糊糊的感觉,她怎么受得了?
他们走了大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看到潘启文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那个带路的护卫怯怯地道:“我们是从云顶镇这边进来,去迎他们的,会不会他们已经走过了?”
话音刚落,便听前方传来一声枪响,惊起山中小鸟哗啦啦四散而逃,那枪声在寂静的山中回响。
潘启文一惊,猛地一起身,却不料脚下一滑,一个屁墩坐到了泥浆里,护卫伸手去扶,却见他拧眉吼道:“别管我,赶快去看!”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还没看到人影,潘启文突然拔出枪,朝天空中放了一枪,然后侧耳倾听,很快,便听到刚才的方向响起了枪声,这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许多,他面上一喜,叫道:“快!就快了!”
很快他们便看到前方路边一块大石上的两个人影。
潘启文一眼便看到歪着头,躺在那块还算干燥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瘦削的女人,心里一紧,来不及上前,不由大声吼道:“她怎么了?”
正趴在叶蕴仪小腿上吸吮着什么的贺文龙,向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看向潘启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筋疲力尽地说道:“她被蛇咬了,没事了,我刚给她把毒吸出来了,你给她包扎下吧!”
随行的护卫赶紧上前,从胸前摸出两粒药丸,一粒递给贺文龙,一粒递给潘启文。
贺文龙将药丸塞进口中,疲惫地笑道:“是我疏忽了,幸好你们来了,竟然还带了药。”
潘启文眼中只有昏迷的叶蕴仪,他接过护卫递过来的水和药丸,先在自己嘴里含了一口水,再将药丸塞进她口中,然后低头将水哺进她嘴里,舌尖一顶,那药丸便顺着叶蕴仪喉咙咽了下去。
潘启文看了看叶蕴仪的腿上,他先用清水为她清洗过,正要包扎,却突然想起什么,一低头,再向她伤口吮去,吸出来的鲜血,吐到地上,他确认这颜色已经无毒,这才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贺文龙,又伸出舌头,在她伤口周围舔了舔,这才给叶蕴仪包扎起来。
潘启文看了一眼意识已经昏沉的贺文龙一眼,沉声道:“他应该中了毒,咱们那个只是保济药丸,未必管用,你们两个,赶紧将他送到云顶镇上去!”
一个护卫急道:“那您跟少奶奶怎么办?”
潘启文爬上那块大石,将叶蕴仪抱进自己怀中,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笑了笑:“她应该很快就会醒了,这里只要不下雨,反而安全,你们到了镇上,赶紧发信号,要后面跟来的护卫进来接应我们,记得,把云顶镇给我清干净了!”
两个护卫将身上的干粮和水全都留下,这才将贺文龙抬起要走。却听背后潘启文好心情地叫道:“记得,以后要叫少夫人,不许再叫少奶奶!”
潘启文搂着叶蕴仪,痴痴地看着她,右手食指在她脸上轻轻摩娑着。一会儿,他又觉得石头硬梆梆冰冰凉的,他脱下外衣,铺在叶蕴仪身下。他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拿起护卫刚才留下的药包,拿出一小块棉纱,醮了水,轻轻给她擦拭着,一边擦,一边对着她轻言细语地道:“你这样乖乖地听话多好,看看你,这么脏,也就我不嫌弃你。”
潘启文侧身再去倒水,回头一看,只见叶蕴仪睫毛轻颤,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向上一弯,继续唠叨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的臭男人碰你,刚刚你的伤口我已经用清水洗过了,还用我的口水消过毒了,你不用担心。”他清楚地看到叶蕴仪嘴角一抽。
他换了块干净棉纱,指轻轻抚上了她的唇,脸上是一层迷蒙的光晕:“以前冬天有太阳的时候,你最喜欢这样躺在我的腿上看书,那时咱们多开心啊!”
突然,他换上一个恶作剧的笑来,一副委屈的语气:“嗯,你以前每次,喜欢的可是侧躺在我腿上,常常你不自觉地就面对着我那个地方,你自己呼吸热热的,引得我那儿起立敬礼,你却又骂我色狼!”
叶蕴仪的睫毛颤动的频率更快了。
潘启文紧盯着她的脸,手却伸进了她的脖子,解开了她上衣前面两粒扣子,用湿润的纱布轻轻擦拭着,他咽了口口水,嘟哝着:“好久没见,这胸前似乎更有料了呢,反正你也没醒,要不我再试试手感?”说着,本就在她衣内的手便向下探去。
叶蕴仪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他那肆虐的手,睁开眼来瞪着他,却见潘启文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终于舍得醒了?”
叶蕴仪这才知道他竟在调笑自己,不由又羞又恼,撑着手坐起身,离开了他的腿,冷声道:“呆在这里做什么?走吧!”
潘启文原本暖暖的心里不由一凉,他嘴角泛起一个苦笑,耳中猛然响起叶琛的那句“松手攻心”来,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将胸口剧烈的起伏压了下去,半晌方将头偏向一边,淡淡地道:“我跟你都有伤,这样的路,我们走不出去,只能在这里等黑衣卫队的人来接我们!”
叶蕴仪的手急急地按上了他的肩,到嘴的话毫不考虑地冲口而出:“哪里伤了?怎么会受伤的?快给我看看?”
看见她那着急关心的模样,潘启文心底的凉意瞬间散去听她问起自己的伤,整个注意力都被她拉到肩上去,竟觉得那里疼痛无比,不由皱了眉,左手捂上右肩,呲牙咧嘴地吸起气来。
叶蕴仪伸手,一把扯开他的上衣,看到那层层纱布下已是渗出血来,她心里一软,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粗糙的纱布表面,低声问道:“怎么受的伤?几天了?怎么还在渗出血水?”
潘启文低头看着她那洁白修长的手指,耳边竟恍然响起她手指下优美的琴音来,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她手腕处,那里,紫檀的手珠半隐在袖口处,他一把抓过她的手,撸起她的衣袖,看到那完整的手珠,他不由恨恨地道:“奶奶的,果然是上当了!”
叶蕴仪一怔,心知有蹊跷,刚想要问,目光却紧紧停留在他肩上那一片血红处,挪不开眼。她下意识地四周一看,一眼瞄到潘启文身旁另一侧的医药包,她倾下身,伸手跨过他,去够那药包,却终是太远,她一挪身子,脚下剧痛传来,身形再撑不住,一下子歪倒在潘启文身上。
她的脸正好贴在他私处,她立即想起刚才他调侃自己的话来,脸上一红,赶紧撑起身子,眼睛所及,他那里竟已飞速地撑起小帐篷来,她不敢再看,一偏头,手一伸,将药包勾了过来,她也不敢看他,径直打开药包,低头察看里面是否有可用的东西。
潘启文一脸苦笑地瞄了瞄自己那不争气的小东西,刚才她那小脸紧贴上来时,那一刻,身和心的悸动,令他全身都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没想到这小东西倒是毫不客气,只怕又令她着了恼。
他只觉肩上越加地痛起来,头也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他眼珠一转,嘴里咝咝地吸起气来,有气无力地呻吟道:“今天赶着来迎你,没来得及上药,这会儿怎么痛得这么厉害?”
叶蕴仪心中一抽,再顾不得与他计较,放下药包,伸手去拆他肩上的纱布,当层层纱布去掉,她看到他那黑洞洞的伤口,已经裂开,正渗出血水来,里面还混着点点黄色的脓来!
她不由浑身一软,手竟提不起来,她颤声道:“你不要命了吗?你这是枪伤!取了子弹也不好好养伤!你那些护卫难道不知道给你换药吗?”
潘启文只觉心里暖暖软软的,他将脑袋虚弱地耷拉在她肩上,老老实实地道:“本来是换了药的,就只今天急着赶路,估计是早上淋了点雨,刚才又摔了几跤,伤口裂开了,又沾了水,就这样了。”
叶蕴仪将他的脑袋扶正,从药包里取出小块纱布,从水壶中淋了水,给他清洗起来,潘启文觉得全身更软了,干脆向下躺去,却被叶蕴仪一把拉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包扎好才能躺!”
潘启文摸了摸鼻子,一脸小媳妇模样地“哦”了一声,低头看向她头顶的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叶蕴仪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道:“这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什么?”
潘启文心中的话冲口而出:“你出了事,我哪还顾得上伤?”
叶蕴仪的手一颤,她抬头,怔怔地看向他,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竟不敢再问,低了头,貌似专心地为他包扎起来。
潘启文心中掠过一阵酸涩和痛意,还有一丝的--委屈。
她明知道,他带着这么重的伤出来是为了谁,她却能硬起心肠不问,她是怕她自己冷漠的心动摇了么?
她甚至都不问一句,他怎么会来,又怎么会在这里找到她?
他想要抓住她,告诉她,他是为救她爷爷受的伤,他想问她,爷爷都说,救爷爷一命足够抵他以前犯过的错,她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去原谅?
他还想告诉她,他收到那假冒的手珠,竟顾不上分辨真假,明知可能是个圈套,还是往这里赶!
他还想告诉她,他为了找她,取子弹都不敢打麻醉剂,只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当她散乱得有些狼狈的黑发,轻轻地扫过他的肌肤,他突然间不想再逼她,他抬起手,轻轻将叶蕴仪散乱的发捋到她的耳后,她轻轻一颤,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说话。
一片静谧中,潘启文听到叶蕴仪有些不规则的呼吸声,突然轻轻一笑:“你怎么会这些的?”
叶蕴仪手下一顿,僵硬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她抬了抬眼皮,轻声道:“你去北伐以后,我专门去学过!”
潘启文心中一颤,忍住想要问出口的那句:“为什么去学,可是为了我?”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淡淡地道:“上次,我说我要再想想,现在,我想清楚了,蕴仪,我决定,放了你!”
叶蕴仪正在为包扎的地方打结的手一抖,她没有抬头,低声说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潘启文轻叹一声:“这次,爷爷和大伯走的时候,就让他们把蕴杰带走吧!”
叶蕴仪手下一紧,勒得潘启文伤口一疼,不由轻呼出声来,叶蕴仪手忙脚乱地松了那个结,重新再系,嘴里慌张地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