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他,就好像他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天生的认知里,梦里那些影子不断的重复着,一直提醒着,好似用刻意的手法在告诉千升这个残酷的现实:当初得救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名为林非尘的男人,而这是千升无法理解的。
无法理解那个男人看向外面时候的微笑,迷人却又绝望,绝望的叫人怜惜,当施救者成为被救者同时,那他所承受的又是什么呢?无论多么久的思考,千升还是无法获得这个答案。因为当你意识到自己无法透过他阴郁的眼之时,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知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他总是沉默不言,在思考着什么,在践行着什么,可是这样你对于最后的答案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吧。”千升嗫嚅着。
如此绝望的人,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样的理由才会屹立不倒到今天呢?
“开始了。”
熟悉的声音将千升拉回现实,她望着面前的人,觉得好陌生。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从未有过的带着一种急于,迫切的想要了解他。她盯着他的脸,他的长发遮住他的左眼,你无法看清他的脸,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是他隔绝世人的最好证明。千升走上前,将手从他的腋下插进去,却再也为上前一步,就这么将双手保留在他的腋下,感受他冰冷的温度,而这一次,他无路可逃。
林非尘只是将头微微偏过来,千升从未有过的近距离,端详这张普通而又平静的脸,欣赏他脸上的每一寸。千升缓慢的将手顺着腋窝弯曲,然后抱住林非尘,将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真可怜。”
千升抬起头,凝视着对方,他的脸上带着些轻微的伤痕,不健康的红色纠缠在他的鼻翼,脸颊周围是突出的印记,显得苍老而又丑陋,而这一次千升终于看清了他的双眼,他平静的把绝望掩藏在铁灰色的潮水下面,潮水静静的冲洗着礁石。
悲伤么,或许吧。
即使两人彼此靠近对方,可依旧无法转递任何的温暖,连悲伤都无法感染,他就此混合着一身,对此熟视无睹。林非尘抽开她的手,平静的说:“开始了。”
“哦。”
……
没有人无法察觉到这里的波动,波动源头的诱惑犹如蜂蜜对于蚂蚁,所有人都怀着希望疯狂涌入这里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更深次的绝望。那层浓雾从凌晨便弥漫在所有学院营地的周围,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先生之力让很多人欣喜的认为他们终于抵达了“面”的底处,认为这么些天枯燥无聊的行路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随着他们越发靠近波动的源头,空气之中的先生之力浓郁的几乎成为了水滴,在学院之中不乏有人借此突破的传闻,而他们的赶路的速度也因此越发更快。
“就像是在沙漠上寻找腐肉的秃鹫。”
“该为你的良好修辞鼓掌吗?”谢灵飞走上前,打趣道。
“可那些秃鹫里偏偏混着鹰。”
林时雨烦闷的拉着千升的帽子,以抗议那些人如同疯子似的前进扰乱了她的兴致,千升无奈的摊开手,费劲心思向她解释前面或许可能拥有堪比起灵玉的宝物,可是林时雨自己还是坚决的表示对此依然无法理解那些人的行动。
“他们无论怎么抢,可最后不都是在我手里么。”
千升难过的揉了揉脑袋,心想自己居然已经蠢到和这样天生缺根线的姑娘理回路,费心思。她永远都只有一根很短的回路,让人不得不感叹这样的姑娘没被拐跑真是得多亏了她强大先生的身份。
突然间,林时雨蛮横的拉过千升的手,将她拉至于背后,同时伴随着无形的波浪展开……千升立马贴紧在林时雨的背后,警惕的巡视着四周。
林间响起沙沙的声响,千升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周围已经只剩下了令人透不过气的绿色,起先热闹的人群如同画布一般被人撕下,只留下阴冷的绿色背景。而现如今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林时雨依旧平稳的心跳声。
千升即刻蹲下,在下一个呼吸间抽出小腿上的小刀,干净利落的切断两根顺着地下绿草缠绕而上的黑线。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因为这样的手段她早已熟悉不过。
“认识?”林时雨突然问道。
千升点点头,低声向她说明对方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想要算计他们的学生,而是一个以林非尘为目标的组织。林时雨烦闷的嘟起嘴,抱怨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居然要为那种混蛋收拾后局。她就这么碎碎念着,却丝毫没有为眼下严峻的形式着急,她应该是对此不以为意,否则不会只是单纯的碎碎念着。千升叹了一口气,心想她要么不仅仅缺一根线,要么就是实力强大到足以无视一切威胁。
沙沙声戛然而止,呼啸的破空声躁动着,空气里响起低沉的丝丝声,某种前兆毁灭了她的所有想法。千升呆木在原地,她曾想过对方一定要在林非尘赶到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杀掉自己,只不过……
雨点般的落箭挤掉这里浓密的绿,无边无际的黑色笼罩在两人的上空,曾经只能在攻城战再能一睹的惨烈景象如今完美的重现在这狭小的绿地上空,而那些精准且致命的雨点将会尽数落在她们身上。
林时雨呆呆的抬起头,悠悠的赞美道:“好壮观!”
她不是缺根弦,而是缺根神经,千升在在想到骂人之前对自己的好友下了最后的定义。因为一道大钟声让她失去了思维。晦涩的吟诵声如同大钟般在千升耳边炸响,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看见了一抹红,枫叶落尽的红,染红了整个湖面。
千升惊讶的转过身,那一瞬间她所目光的余光之中,林时雨无与伦比的美慢慢透彻。红尽了的瞳孔带着刹那的震撼,红色的符文在她身边旋转,一道道红色的线在她脚边翩飞勾勒成一个阵,然后化作了一个域,那个域展开,那是细微的卡擦声,如同鸡蛋破壳。
她感受到了林时雨的“域”强行插入了时间的节点,然后扩大。她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术”,或者是什么神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瞬间刺入骨子里的威严,还有那份从容冷静。
她的眼睛明亮的如同水洗,干净的眸子倒映出整个世界,时间的维度被无限拉长,甚至在往零点靠拢。那些弓箭,那些碎叶,那些飞舞的线,一切的一切都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然后再某一刻尽数崩溃,就像是一块完整的冰被巨大的力敲碎。
一道漫长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千升再度吸了一口气,脑海里的空白让她无法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连接在一起,她只知道起因和结果,中央那一段被硬生生的剪切掉,她劝说自己刚才的一切一定是幻觉,可是在她们的五米开外整整齐齐的堆满了黑色的弓箭却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是真的。
树林之间的沙沙声此时此刻变成悦耳的风声,随着那些气味的消失,这里再度被某种神秘的香味代替,千升相信那一定是林时雨身上的体香,林时雨突然转过身。
在某个美好的早晨里,在某个美好的地方,黑褐色的马尾荡漾在密林的阳光之中,那副绝妙的场景之中,千升任由自己的手被林时雨拉着,像个小孩子似的被她拖走。